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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册 11.我要离婚,我要和赵文恭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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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去抢搬别的东西。方子衿跑向桌前,拉开抽屉,见里面是空的。她又拉开另一只抽屉,里面还是空的。所有抽屉都拉开了,里面空无一物。她又跑到书柜前,去翻找一些重要的书。书柜里面乱糟糟的,许多地方都空了。方子衿想找到师傅的手稿以及重要书籍,可是,这一切全都不见了。

    容管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带着哭腔对她说:“不用找了,都被他烧了。”

    方子衿惊异地站起来,不解地问:“烧了?为么事?”

    容管家向里面的卧室指了指,说:“他在里面,你去见见他吧。”

    方子衿走向卧室。这里是整个项府最清静的地方,虽然灯光很亮,室内也摆了不少的东西,却没有一个人进来抢搬东西。她走向床前,见一个人躺在床上。她想,这应该就是师傅了。她叫了一声爷爷,没有应答。她又叫了一声,并且来到了他的近前。她向他看了一眼,见他双目紧闭,脸上有一股死气。她大吃一惊,伸手在他的鼻前试了试,顿时向后退了一步,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

    容管家走过来,站在她的身后,有一些滞重的声音,从他的鼻腔里滚滚而出。

    “爷爷是么时候病的?你么不通知我?”方子衿质问容管家。

    容管家痛苦地摆了摆头。方子衿一再追问,容管家才讲起事情的经过。

    项钦羊根本就没什么病,他是自杀的。他自己配了药,交给容管家煎好,吃下去之后,对容管家说,他要好好睡一觉,没事不要打扰他。第二天过了下午,还没见项钦羊起来,容管家感到不对,进去看,见他已经死了,死得非常安详。

    容管家说,大约十天前,居委会来了一个通知,让他去开会。开始还蛮好的,开了三天会,回来就变了,坐在那里发愣。后来,他不去开会了,呆在书房里烧他的手稿。一边烧一边自言自语,颠来倒去地说咎由自取、自取其辱什么的。容管家见状,知道自己制止不了他,要去叫方子衿来。老爷子拦住他不准出门。他说,不能去叫方子衿,否则就害了她。容管家反复追问,他才说,居委会通知他去,原来是开反右会议。在会上,九十多岁的项老爷子被划成了右派。他对容管家说,现在他是右派了,如果让方子衿过来,肯定会对她产生影响。他反复叮嘱容管家,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要告诉方子衿。

    方子衿暗吃了一惊,问容管家那个通知自己的年轻人是怎么回事。容管家对此一无所知。发现老爷子自杀身亡之后,他只是通知了居委会以及项家的后人。居委会至今没有一点消息,项家的后人行动倒是快,跑来抢搬东西,他也没法制止。方子衿暗自吓出一身冷汗,意识到如果继续留在此地,很可能惹下巨大麻烦。可是,项老爷子躺在床上,尸骨未寒,她如果抽身而去,将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问自己应该怎么办,最后她想到了陆秋生,他父亲是共产党的高级干部,他或许能有办法吧。

    下楼的时候,怀里的梦白醒过来。她到了吃奶时间,拼命用小嘴拱母亲的怀。方子衿哪里顾得上她?急急地往外走。梦白找不到母亲的乳房,急得大哭。方子衿刚刚出门,见门口驶过来两辆汽车,车上跳下很多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将项府团团地围了起来。那些往外抢搬东西的人,被武装人员用枪押了回来。所有人被押进了一楼的客厅,蹲着的坐着的站着的,谁都不说话,女人们面色惊惶,男人们大口大口地吸着烟,偌大的客厅里,烟雾弥漫。每一扇门前站着两名持枪人员,除了他们的人之外,其他人只准进不准出。方子衿坐在客厅的一张太师椅上,这把椅子原是在楼上的,不知被什么人搬下来,留在了这里。孩子在她怀里大哭,她哪有心情顾孩子?

    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和一个公安陪着容管家从楼上下来,走到方子衿面前。容管家向方子衿介绍,说他们一个是区里的章书记,一个是派出所的雷所长。章书记主动和方子衿握手,向她说,他们来晚了一步。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他们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所以分别向市委和省委作了汇报。省委给了三条明确指示,第一,要保护好项宅的一切,连一张纸片也不能少。第二,由区里出面,办好项老先生的后事。第三,请方子衿到场,协助对项宅的一切进行登记造册。

    方子衿想,那个去通知自己的年轻人,可能是他们派去的吧。她很想问一问,又觉得已经没有必要。自己拜项钦羊为师,原是他们之间的事,知道此事的人很少。现在要为项钦羊处理后事,省委的指示中明确提到了自己,说明与项钦羊有关的一切,省委知道得一清二楚。

    章书记解释过后,见她怀里的孩子一直在哭,主动说,孩子是饿了吧。你先给孩子喂奶吧。其他的事,我们过一会儿再商量。

    方子衿抱着孩子上楼,走进了项钦羊的卧室。她在他的身边坐下来,盯着他看了一眼,然后解开自己的前胸,将奶头塞进女儿的嘴里。梦白不哭了,用力地吸着。方子衿的眼睛看着睡着一般的项钦羊。她在想,父母辞世,她连最后一眼都未能看上,现在,自己要利用这个机会陪一陪爷爷。坐在项钦羊的面前,她已经忽略了自己的存在,忽略了女儿的存在,思维的触须深入到面前这个死去的灵魂深处。她在想,他的选择是对的吗?是什么力量促使他迈出这一步的?几乎所有的右派被划为右派之后,均被关押。可他不同,他被定为右派,却又让他回家了,甚至给了他从容的时间烧掉了他乃至他的祖辈留下来的许多医学著作以及手稿。为什么对他网开一面?据说,组织部门专门成立了机构,将各单位报上去的右派进行审核。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他只是被居委会定为右派,而上级还没有批准甚至是根本不准备批准?如此说来,他是被这顶右派帽子吓死的?还是因为对生命以及社会的彻底绝望?由项钦羊的死亡,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还有余珊瑶老师。母亲受凌辱之后投江自尽了,可余珊瑶仍然活着。活着,她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

    母亲的世界、项钦羊的世界以及余珊瑶的世界,都是方子衿感觉的触须无法到达的世界。面对他们,她觉得自己太渺小太单薄太苍白。

    后来的几天,方子衿一直在协助有关部门清理项钦羊的遗物。她很想参与最后的告别仪式,可是,她犹豫了再犹豫,最终还是没有提出这个要求。她为自己的懦弱而羞愧,她为自己那埋在心底深处的自我保护而良心不安。她将这所有一切倾注在项钦羊的遗物上。这些遗物中,有用的已经被他给毁了,她曾经读过的一些医案、一些孤本的医学著作以及他倾注巨大热情所写的手稿,全都毁了。一个人,处于怎样的绝望之中,才会将自己一生的珍爱彻底毁弃?他毁掉的并不仅仅是属于他自己的,而是一笔极其宝贵的社会遗产。

    做完这件事,方子衿觉得自己的灵魂受到了一次凌迟。她拖着千疮百孔的灵魂回到自己的家里,见那里有好几封信等着她,都是南区居委会登记之后塞到她的门缝里的。来往信函的管理,就像人口流动的管理一样,极其严格。以前,信件由系里统一管理,现在,这项职权下放给居委会了。她拿起那些信看了看,竟然全都是白长山的,没有陆秋生的。

    方子衿的心中闪过一丝阴翳。多长时间没有收到陆秋生的来信了?有一个多月了。自从离开恒兴来到宁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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