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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册 02.哥要划着这只船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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衿是什么事都跟着姐姐。姐姐求母亲,她也哭着去求,姐姐向母亲下跪,她也哭着跪了下来。王玉菊显然有些动容,身子动了一下,看了两个女儿一眼。片刻之后,她的心猛地一硬,对女儿说,你别给我下跪,要跪,给你爸跪去。你们不求他,他还是要走的。

    两个女儿听了,一齐跑到白长山面前跪下,死死地抱着他的腿,哭着求他不要再走了。女儿的泪水在白长山心中起了特殊的化学作用,他的心被泡软了,再没有力量走出半步。他流着泪对女儿说,慕芷,慕衿,起来吧,爸爸答应你们,我再不走了。

    王玉菊等的似乎就是这句话。她站起来,走到他的身后,替他解开绳子,再对两个女儿说,好了好了,大过年的哭啥?吃饺子,再不吃我一个人吃完了。慕衿舍不得那些吃的,看了父亲一眼,回到了桌前。慕芷伸手去拉父亲。拉了几下没拉动,又一次哭起来。王玉菊说,今天可是大年夜,你要让一家人都过不好年?大女儿听妈妈这样一说,拉父亲拉得更大劲。白长山无路可退,只好坐到了桌前。

    晚上睡在床上,王玉菊将他弄醒了。他明白了她的意思,烦躁地问她,你干啥?她说,你说我干啥?我都三年多没了,你说我干啥?我没给你绿帽子戴,算是对得起你老白家。白长山侧过身子,将背对着她。她伸过手来,一把将他扒正,身子一翻,坐到了他的身上。他有些恼怒了,再次怒问你干啥?她说我不管,有本事你再走。你睡在我的床上,我就要。

    他懒得说话,任她折腾。他想,你要折腾就折腾吧,我睡我的觉。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睡神突然降临,让他在一瞬间进入梦中。事实上这根本不可能,他不仅未能入梦,反而梦醒了,开始兴奋起来。

    做完之后,王玉菊心满意足地从他身上滚下,倒下便睡,不一刻便发出酣畅的鼾声。躺在她的身边,白长山两眼直直地看着天花板。天花板黑黑的,给他一种压迫感,像是压在他的心里一样,让他直想哭。他恨自己,明明不爱这个女人,却又不得不和她在一起。在一起也便算了,他竟然还有高潮。

    似乎刚刚才睡着,王玉菊叫醒了他。白长山心里特别烦,翻了个身,还想再睡。王玉菊顺势一伸手,扯住了他的耳朵。白长山顺手打了一下,将她的手打开,说干啥呢你。王玉菊说你看看,都几点了。白长山再一次倒在床上,说几点咋啦?今天是大年初一,不用上班。王玉菊说,你还知道是大年初一?不趁这个时候去领导家里走走,你准备一辈子当副科呀。

    提起职务,白长山气不打一处来。他转业时是正营职,到了地方后,级别倒是套了正科,却被安排在了汽车队。最初,他还不十分清楚汽车队是什么级别的单位,后来和王玉菊闹离婚,局党委对他进行处分,撤销了他的党支部书记职务,只保留车队队长一职,调来的新书记竟然是刚刚由股级提升上来的副科长。白长山跑到局里和局长拍桌子,说新来的书记是副科我是正科,他凭啥领导我?局长说,汽车队就是一个副科级单位。白长山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质问局长,我是正科转业的,凭啥给我个副科?局长说,你小子还不知足?你知道你闹的是啥性质的问题?如果不是我为你说话,你连副科都保不住。后来几年,局里先后提拔了几批干部,他连提名的机会都没有。此时,王玉菊提到此事,他说,你还有脸说这事?如果不是因为你那一闹,我能是今天这样子?

    王玉菊要和他吵,口张了张,最终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说得啦得啦,你当不当官,关我屁事?大过年的,我可不想找霉头,我不和你吵。说过之后,转身出门了。

    春节的几天,白长山门都没出,准确点说,他是在床上度过的。老天和地上的人作对,天天都是大雪飘飞,地下的雪积得特别厚。这真是个多灾多难的冬天,不仅仅是没有吃的,几乎没有供暖,家家都得自己准备取暖设备。市场供应严重不足,商店柜台里倒摆得琳琅满目,看似应有尽有,可那些不凭票的东西,对于普通人家实在是奢侈品,上面积着一层厚厚的灰,不知多久无人问津了。煤店里供应的煤,连做饭都不够,取暖几乎无煤可用,木炭更是难以见到。年前,商业局近水楼台,通过关系弄了些煤和木炭分给员工。即使如此,也不敢整天取暖,要想不挨冻,老老实实呆在床上,是最好的办法。

    白长山睡在床上,眼睛呆呆地看着房间的窗户,窗玻璃上结满了冰花。冰花千姿百态,美不胜收。他看着一块玻璃时便想,那是南国的香蕉林,林中有蝴蝶飞舞着,有叫不出名的小鸟在林中嬉戏。那两个人形的花,被他想象成他和方子衿,他和她站在那里,诉说着彼此的思念。他情不自禁,将她抱在怀中,她于是在他的怀中温柔地哭泣。看到另一块玻璃上的冰花,他想到的是北方的白桦树,他和方子衿是天空中飞翔着的两只鸟。他们自由自在地飞翔,意外地相遇,倾心地相爱。他们在树上筑了一个窝,一个温暖简陋的窝。无论外面是大雪漫天飞舞,还是绿草青青鲜花烂漫,对他们都不重要,他们只要彼此相偎,心心相印。

    整个春节在床上过去了,整个春节在和方子衿的深情缱绻中过去了,也算是有滋有味。

    初八上班,经过大门口,门卫先拜年,然后说有你一封信。白长山心中一阵狂喜,几乎立即认定是方子衿来的。他接过那封信,看到那熟悉的绢秀字体,就像是春天的池塘里扔进了一块巨石,心中波涛汹涌,激荡不已。表面上他倒是平和,向门卫道了声谢谢,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转身将门关上,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掏出钥匙打开抽屉,拿出剪刀,小心地将信剪开。

    他掏出信笺,并没有立即打开,而是拿起信封,让剪开的那一端朝下,在桌子上磕了几下,又伸出两指,将信封撑开,仔细地放在眼前看了看。以前,方子衿总会在信里塞进点什么东西,大多数时候是她亲手制作的书签。她很喜欢制作书签,有时候用纸,有时候用树叶,甚至还有蝴蝶标本。少数几次才是例外,这次是少数之一。

    方子衿在信中写道:

    哥:

    妹子先在这里给你拜年了。

    我已经记不起有多久没给你写信了,感觉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就像是上一辈子的事一样。

    窗外,西北风吹动着满地的黄叶,光光的树枝裸露在这寒冷的风里,瑟瑟抖索着。这个冬天真的好冷好冷,印象中从没有这么冷过。你那里一定是冰天雪地吧,想想你那里,我的心就像被什么绑住一样。哥,你那里冷吗?你现在好吗?

    去年底,中衢省组织巡回医疗队,我们医学院是一个医疗组。按规定是不会有我的,我的孩子还小,没有人照顾。可医疗队组成名单公布了,我的名字列在了最后。我找系领导,系领导说,这事不是他们定的,他们报上去的名单中根本没有我。最后名单中为什么会出现我的名字,他们也觉得奇怪。我又去找院领导,院领导说,他们报上去的名单,是根据各系以及附属医院报上来的名单定的,我的名字不在名单中。可是院里没有最后决定权,最后决定权在卫生厅,卫生厅下达的名单中为什么有我,他们也不清楚。无可奈何,我不得不托人请保姆照顾梦白,并且打点行装。

    如果不是参加这次医疗队,我还不知道这次的天灾人祸严重到了何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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