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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七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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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我们都深深地垂下头,屏住呼吸,轻悄悄地从他们身边滑过去。如果说他们是神灵,好像也不对,因为我从他们身边滑过时,分明嗅到了一股强烈的牛油味儿,如果是神牛,怎么还会有凡牛的气味?我还听到老头子放了一个悠长的响屁,难道神仙也会放屁?我还看到那个丑小子上唇上挂着两道白鼻涕,难道仙童也会流鼻涕?接下来自然是与他们第六次相遇了。第六次与前五次大同小异,无甚可记。第七次相遇时,我们手中的火把全都灭了。天比墨汁还黑,黑得我们呼吸都很困难。黑暗中,忽然响起了嗯喱的冷笑声。起先是一个人在笑,紧接着是两个人笑,最后发展到黑暗的四周,全是嘿嘿的冷笑。我们不约而同的叫了一声亲娘,紧编成石头的心脏猛烈地膨胀开来。然后我们撒腿就跑,谁也不了谁了。至于老反革命七叔,谁还去管这等鸟事。我不知道别人,我自己的感觉是:那晚上是我遇到的最黑暗的夜晚,那晚上的~情是我终生最奇的遭遇,那晚上的事情让我终生难忘,那晚上的黑暗是一种类似海绵的物质,可以裁来缝成长袍。

    借助着神力,七叔度过了这一劫。回村后,我们的领导一头扎到炕上,发起了无名的高烧,阿斯皮林片一把把地往嘴里掩,那烧硬是退不下来。村里的赤脚医生对我们领导的老婆说:给他准备送老的衣裳吧,他的性命已经难保了。赤脚医生刚说完这句话,我们的领导出了一阵比胶水还黏的臭汗,眼珠子往上翻翻,黑眼珠只剩一条线,白眼珠子一大片,立马就逝世了。我们领导是复员军人,他有一个绝活:倒立行走。他在部队的篮球场上倒立行走时,恰好被一位首长看到,于是他被首长选去做了勤务员。首长外出总是带着他,让他给别的首长表演倒立行走。这家伙很快便红透了,得意忘形,在首长家里胡闹,在首长的床上乱打滚,还敢跟首长年轻的夫人动手动脚。他自己毁了锦绣前程。我们的领导一死,文化大革命在我们村就基本结束了。后来就是小学校里几个年轻的教师吃饱了没~干,带着我们胡折腾。我们去各村演出走夜路时,还生怕碰到*小孩、那老头、那黄牛,所以不管家里多穷,借钱也要买个手电筒,在当时,手电筒是高科技产品,能避邪驱鬼。

    王老五站在七叔家的院子里,连说带比划地向我描述七叔遭难时的情景。

    大侄子,你也许不知道,我跟你七叔,已经结成了亲戚――其实我早已得知,老五的三女儿小围,跟七叔的小儿子丰收,定下了百年之好一儿女亲家,要紧的亲戚,你说是不是?我说是是是。老五道,我们卖了大白菜,支上笸箩曜上驴,你七叔说:五哥,今日菜价不错,下得也快,咱老哥I下馆子喝两盅?我说:喝两盅就喝两盅,反正现在单干了,交完皇粮国税,谁也不能把咱的鸡巴拔了去。俺老哥俩进了路边一个小酒馆,要了一瓶“醉八仙”,点了四个小菜,哪四个小菜?第一花生米,第二腌黄瓜,第三土豆丝,第四酸蒜头。俺老哥俩就这样你一盅我一盅喝起来。喝着酒,我们想起了许多往事。你七叔说:五哥,还记得_老哥俩被村里的“红卫兵”吊到大@树上审问的情景吗?我说:怎么能忘了呢?管什么事都忘了,这件事也忘不了。你七叔道:五哥,你这家伙,怎么能说我是黄维兵团的机枪班长呢?你这不是硬往死路上推我嘛!我说,你明明在路上碰到过我,你们那个指导员还硬通着我给你们带了两天路,你为啥不肯为我做证明?你不给我做证,还怪我“咬”你?你七叔嘿嘿地笑起来。他说:五哥,过去的事儿就不再提了,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咱老哥俩竟成了儿女亲家。我说:谁说不是呢?这年头,不比从前了。年轻人自己看对了眼,做老子的只好顺着来。你要拧着,人家小两口买上一张车票,一翅膀刮到内蒙古;一年后,抱着小孩子回来了。客气吧,给你生上一个;不客气给你生上两个;见了面追着你叫姥爷,你有啥办法?说实话,我看到你家那个丰收心里就别扭。要才没才,要貌没貌,要力气没力气。腰细得像麻秆似的,挑上担水就像扭秧歌^这样的身板,能挣饭吃?可有啥办法?小囤鬼迷心窍,硬是看中了他,说生是丰收的人,死是丰收的鬼,那决心坚定得像石头一样。我y她娘想给她泼点冷水,她抱起一个农药瓶子就要喝。你知道那是啥农药?剧毒农药“3911”,怨进口原装货,一滴毒死一条狗,两滴毒死一头牛。一瓶子灌下去,别说一个小囤,一万个小围也要报销!吓得她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小姑奶奶,小老祖宗,快放下那药瓶子,俺不管你还不行吗?你原意嫁给谁就嫁给谁还不行吗?连哄带劝的,才把个药瓶子夺下来。你说你们家丰收的本~有多大吧!过后她娘问:小囤,你老实说,看上了那丰收的什么?你猜她说哈?打死你你也猜不出。她说:丰收会爬树,村东头那棵大白杨,没人能爬到顶,丰收噌噌地就16到了。气得我两眼发绿,我说小囤,单为了爬树,咱去找个猴子不行吗?煸一听急了,说只要我再敢污辱丰收,她就要跳井。我说七哥,你们老管家八辈子修来的椹气,能娶上我家小囤这样的好媳妇!可惜了我那小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你七叔只管嘻嘻地笑,他的心里很满足,娶上了我家小囤这样的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力气有力气的儿媳妇,他没有理由不满足。

    我忽然感到有些厌烦,便不客气地打断老五滔滔不绝的废话,说:五叔,你还是给我说说七叔遇难的经过吧。

    老五忙说:好好好,我说。我们老哥俩把那瓶“醉八仙”喝完,都沾了五分酒,[带着半个醉。赶上驴车我们就往家走,一轮明月当头照,照得大地明晃晃。我和你七叔心里其实挺高兴。你七叔比我还要高兴,他那个活猴似的儿子把我家小囤骗上了手,他能不离兴?他坐在车辕上,摇晃着二郎腿唱小曲儿。要问唱的是啥曲儿,“推起小车去支前”,你七叔正唱得高兴,就见前边有两道E眼的金光射过来,照得我们两眼发花,不知道前方来了什么怪物。说不知道其实也知道,四十多年前我们就看到过国军的十轮大卡车拖着榴弹炮。你七叔赶着驴车在前,我赶着驴车在后。我家的灰驴胆气小,拖着车也拖着我,味通下了沟。你七叔的黑驴如果不是吓傻了,就是什么都不怕。它昂着头站在路中央,一动也不动。我臧:老七,靠边呀!你七叔说:怕啥?难道他还敢轧死我?你七叔一句大话没说完,就听到咯咯唧唧一阵响……接下来的事,我也说不太[楚了,因为从根本上来说我是被吓糯涂了。

    我说,您老人家还是说说,因为如果要打官司,后边的问}其实比前边的还要重要。

    老五道:?就大概着说说吧o其实我这个人还是有良心的。大侄子,我W你交底吧,昨晚上,马书记派人来,扔在咱家院子里一咸带鱼,足有三十斤呢!U人说:老王大叔,马书记要我来看看您,先送点鱼来给你压惊,马书记说,等过了这阵子,他再来看你。大侄子,这不明摆者要用咸带鱼堵住我的嘴嘛!

    我急忙说:五叔,您人格离尚,正直善良,远近都有名。

    老五道:你也不必给我戴离幡,我一不离尚,二不善良,我主要是怕报应。你七叔生前就是个神神怪怪的家伙,记得当年袁鳖押他去公社,在路上碰到了七个老头、七个小孩、七头黄牛,都是一模一样。袁鳖回家就病,病了就死。你七叔不是个一人q。再说了,孬好我们也是儿女亲家。老的不亲小的亲,我要昧了良心,怎么能对得起孩子们。

    我说:五叔您真让我感到钦佩,您就重点地把出~后的经过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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