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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南阳――【传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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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世纪30年代,张爱玲曾经在散文《中国的日夜》中描述道士的形象,“带着他们一钱不值的过剩的时间,来到这高速度的大城市里”,极传神地道出了中国传统生活的失落。道士、道及背后一整套象征体系都被迫成为“一钱不值的过去”,在上海这个大都市里,它是完全不协调的和被否定的。“那道士走到一个五金店门前倒身下拜,当然人家没有钱给他,他也目中无人似的,茫茫地磕了个头就算了。自爬起来,‘托-托-’敲着,过渡到隔壁的烟纸店门首,复又‘跪倒在地埃尘’,歪垂着一颗头,动作是黑色的淤流,像一条黑菊花徐徐开了。”张爱玲在彼时感受到的震动,无疑是因为这一形象背后很深的象征性,传统与现代、城市与乡村早在中国现代性发展之初就已经开始发生巨大的断裂。挽着头发的道士、穿着长袍的和尚、躲在街角处的算命仙儿,在中国的现代生活中都是非常怪异的形象,他们背后的那一套生命观、宇宙观和认知系统也被简化为几个如“迷信的”“封建的”这样的词语。


在贤义的身上,有一种突然的开阔。或许,在这个现代的算命人身上,还存在着某种光亮,古老的光亮,它曾被我们熄灭、遗忘,被我们扭曲、误解,在狭窄的钢筋水泥的缝隙中,它挣扎着,以孱弱而又顽强的姿态向我们传递着久远的信息。


从贤义的穿着和居住地来看,他并不比他的姐妹兄弟更富有,甚至还处于贫困状态。他仍然是城市流浪者和农民工,却不是一个毫无希望的、仅为生存而奋斗的人。他在试图对自己的生活、精神和存在进行解释,这使得他能够保持一种与现代精神并行的独立姿态,并拥有某种尊严。


一个农村妇女遇到难处,无法找到生存的依据时,她想到的不是法律和制度,心灵的痛苦从来不是法律和制度的范畴,而是最古老的方术。她要去拜神,她要去找算命仙儿。她可能不甚清楚这些“传统”,算命、星座、八字有什么依据,但她可以从中找到安慰。这些依然是她重获意义的最本源方式,因为她生活在这样的历史洪流之中。只有从这条河里找到依据,她才能得到真正的安慰。巫术与生命、自然、信仰的关系是密切的,它们之间有着秘密通道。


也许,我的堂哥贤义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他所拥有的知识和对传统的理解也还不能够承载这么多历史内容,但谁又能说,他那坦然、光明的脸和笑容,他温暖、亲密的家庭生活,他对世界那家人般的心态与过去的灵魂没有关系,与那条河流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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