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枪托和刺刀

6月16日下午3点15分至5点30分，利尼

在四臂村东南7英里处，拿破仑正试图将尽可能多的普军卷入到弗勒吕斯以北、小溪利涅沿岸一系列村落间逐渐升级的战斗中。他意图在临近傍晚时，由奈伊的整个左翼或德隆的军从背后和侧翼攻击普军，除了被围、阵亡或被俘，布吕歇尔的士兵将被逐往东部。因为处于人数的劣势，要想取得胜利必须精打细算。所以，拿破仑要尽可能少投入兵力，在谨慎使用己方部队的同时，尽可能多地给予敌人打击。

在安托万·德鲁奥将军的监督下，法军的一条火炮阵线对着普军的火炮阵线建立起来，让德鲁奥高兴的是，他的这条阵线更为成功。“被命令保护我军火炮的部队离此有一段距离，处在曲折地势的掩护之下，鲜有伤亡。而与之相反，负责保护敌军火炮的士兵就像身处一个圆形露天竞技场一样，大量聚集在火炮后方，死伤严重。”1作为一个面包师的儿子，德鲁奥逐步成长为军中最优秀的炮手。他将近卫炮兵改造成一件战无不胜的“武器”。拿破仑的一个元帅称赞他是“我所知道的最正直、最谦逊的人：学识渊博、勇敢、忠诚、朴素。他品行崇高，并极为廉洁”。2有时，他被认为曾在1805年的特拉法尔加海战中于“不屈”号上服过役，不过那艘战舰在战役后的风暴中沉没，无人幸存，幸运的是此前一个月他就离开了战舰，前往同大军团会合。德鲁奥成了一名备受皇帝信任的将官级副官，由于莫尔捷元帅的缺席，他又接过了近卫军的指挥权。

法军的第二次进攻驱散了部分据守在村庄西部的普军。尽管拼尽全力，他们还是无法啃下城堡、墓地或在小溪利涅另一端由普军把持的下农场，以便站住脚。双方的交火非常激烈：负责防守该地的普军指挥官亨克尔将军回忆说，他的副手威斯特法伦民兵团的格勒本已经有两匹坐骑在胯下被击杀。格勒本酷爱鼻烟，在第一次坠马后他猛吸了一大口，然后骑上了另一匹坐骑。而第二匹的死亡又让他使用了很大的剂量。之后，格勒本判断，如果自己步行就不会那么显眼了。3

艳阳下，天气异常炎热。士兵每次装填武器时，都需要咬开弹壳，将油滑、火药包裹的子弹咬在牙齿间。硝石尝起来很苦，还会在嘴里残存沙砾，而且很快就会使嘴唇干涩。与此同时，正在烟雾中作战的士兵，烟雾浓稠到足以刺痛他们的眼睛，而在这种环境下不久就会让他们处于极端口渴的状态。在利尼找水也并不容易。亨克尔叫来一个正在喝水的人，让他分给自己一点。不过当亨克尔将水壶放到嘴上时，为他牵马的士兵被击中身亡。

这时候，热拉尔将攻击的矛头指向村庄的东侧，不过法军纵队在己方败退的散兵冲向他们时发生了崩溃，追击的普军甚至暂时俘获了两门火炮。冯·察斯特罗少校带领威斯特法伦人的左翼第二次落入了为进攻部队提供支援的法军炮兵的霰弹火力中，这一次他的手臂被炮弹削掉，并从马上跌下，然后被抬往军医那里。

试探了村子两侧的防御后，热拉尔发起了一次大规模攻击，却发现普鲁士人愿意为每一间房子、每一处树篱同他们争夺。为了前进，法军需要扫清每个屋子：有人从盛放煤炭的地窖通过空隙开火，藏在阁楼上的敌人从屋顶射击。在真正的近距离交锋中，比如冲进一间屋子时，胡桃木的枪托可以被当作棍子挥舞，而当上了17英寸的钢制刺刀时，武器又变成了一根长矛。不过，这是一个缓慢而又血腥的过程：被逼入角落的士兵在绝望中互相戳刺，就像一个威斯特法伦人描述的那样：


在村里的小道上，我们用枪托和刺刀作战。双方杀来杀去，好像被个人间的仇恨所驱使。每个人似乎都遇到了自己的死敌，因此为这个长久等待的机会的到来而欢欣鼓舞。没有人给予或寻求宽容。法国人用刺刀刺入那些已经因伤倒下的普鲁士人，而普鲁士人也大声咒骂敌军，并杀死每一个落入他们手中的人。4

最终，经过一个回合的血腥激战后，法军夺下了利尼西部边缘的中世纪城堡和南部中央的墓地。他们将普军向北逐过小溪利涅，除了农场，夺下了所有据点。该地面对教堂，位于溪流北岸，正由普军顽固地把守着。法国人描绘这里的战斗，说的话几乎和他们的对手一样：


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去记录双方士兵表现出来的狂热与愤怒。每个人似乎都想亲自为自己受到的伤害报仇，并把对手视作死对头。法军不留俘虏，而据说普军先前就宣布会屠杀每一个落入他们手中的法国人……法国人将所有的普鲁士人和其他德意志人视作逃亡的奴隶、阴险的罪犯。一言以蔽之，相互的仇恨因过往的伤痛回忆而加剧。可以肯定的是，不管谁笑到最后，胜利都将会因为太过残酷而遭到诋毁。5

对待俘虏的惯常做法被迅速践踏，因而这种极端行为被生动地表现出来。在一般情况下，挑起白旗或丢下武器后完全可以期望生存下来，不过在利尼“绝不宽恕”，不留活口从一开始就是双方的座右铭。在短时间之内，关于双方暴行的故事迅速传播开来：喉咙被割断，有人被吊死或被刺刀戳杀，很少有俘虏幸存下来。

到此时为止，亨克尔一个4700人的旅已经损失了2500人，幸存者也即将用光弹药。一个新的火石在射击30至50次后便需更换，而粗大颗粒的弹药意味着50至60次击发后枪管就需清理。50发子弹是每个步兵在战斗中通常携带的数量，当弹药用尽时，新的补给需要从跟随炮兵一同行动的辎重车辆处取来。但这时候他们无法抵达利尼帮亨克尔的士兵解决燃眉之急，所以除了占据如下农场在内据点的孤立守军，其余士兵不得不撤出村落，以便补充弹药，重整队列。

在亨克尔的士兵撤退后，冯·雅戈将军将他的预备队第七“西普鲁士”步兵团的火枪兵营和威斯特法伦第三民兵团，沿从布里而来的小道带入了利尼。在所属的轻步兵连将法军逐出屋舍后，“西普鲁士”团第一营沿小溪利涅以北的下街区向东推进。雅戈则亲自带领第二营沿着上街区向南杀去。雅戈的燧发枪兵营对城堡发起了攻击，成功地将它夺回。在法军凶猛的炮兵火力之下，“西普鲁士”步兵团的第二营抵达教堂附近，对墓地展开了一次狂暴的进攻，取得了成功。

正当普鲁士人冲入墓地时，他们遭到了法军从两个方向的攻击，其中一个还直切他们的侧翼。弗朗索瓦上尉带领支离破碎的第三十步兵团的100余人加入了这次反击。悄然穿行于通向上农场的凹路，他们几乎在浓重的烟雾中撞上了普鲁士人。弗朗索瓦大叫“开火”，并匍匐于地以便身后的士兵射击。在接下来的肉搏中，上尉的佩剑被砍折，本人也被敌人践踏。不过，第九十六团从东部发起的冲锋击破了普军的防御。6完全溃败的普军甚至在逃跑时还将第一营裹挟而去。法军再次占领了躺满普军“西普鲁士”团和威斯特法伦民兵尸体的墓地，穿过河流，向利尼北部杀去。

布吕歇尔再次从格奥尔格·冯·皮尔希作为预备队的第二军抽调来4个新锐营强攻村子。更多的普军士兵卷入利尼的战斗，正如拿破仑希望的那样。重组后，雅戈的士兵再次攻击村落西部，而生力军则将矛头指向了村子东部。

在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弗朗茨·利伯所属的“科尔贝格”步兵团来复枪连匍匐在地面上，以躲避炮弹的杀伤。他们急切地想要参战。这群年轻的小伙子们以身上的绿夹克和黑皮带，同穿着绿外套的火枪兵区分开来。他们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卡尔·冯·巴根斯基尝试向他们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