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克勒曼的冲锋

6月16日下午6点30分至7点30分，四臂村

7英里之外，沮丧的怒火正在奈伊胸中翻腾，他从未像此刻这样决心赢得自己的战斗。很难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如果他收到并理解拿破仑在下午3点15分发出的命令，尤其是他聆听了皇帝特使的解释，他可能就会把握拿破仑的内心所想：奈伊要立足防守，并向右翼分遣部队。不过他似乎在攫取自己的胜利时被愤怒耗尽了精力，因而无视皇帝可能拥有比他更好的可利用机会的可能性。他朝拿破仑的一个副官吼道：“皇帝端坐于他的椅子之上，无法看到这里发生了什么。英国人就在我的前方，我要去打败他们。”1奈伊的表现就像狂飙突进运动中的一名自杀式英雄，他将自己置于最激烈的交锋中，鼓舞士气，招致死亡，但是从不稍做停顿冷静思考。通过同时代的文献判断，这种疯狂的指挥和表达风格在当时的军官中颇为流行，尤其是在欧洲大陆。发现自己已经没了步兵预备队，而理应支援他的重骑兵军仅到场了一个师时，奈伊愤怒地咆哮：“我是多么希望英国人的这些炮弹能正中我的胸膛啊！”

皇帝若没有把胸甲骑兵召至己处，就允许奈伊使用胸甲骑兵。奈伊一定在某一刻命令克勒曼前进，虽然他只有一个旅在前线，另一个旅正在一段距离外的后方担任预备队①。奈伊仍然希望通过富有侵略性的猛然一击获取会战的胜利：当克勒曼以区区一个旅无法撼动2.5万名步兵作为理由反对时，奈伊坚决要求他冲锋，许诺以剩余的所有骑兵支援他的行动。“将军，事关法国的安危，我们需要一次非比寻常的努力。带着你的骑兵杀入英军阵中吧！碾碎并践踏他们！”

第八和第十一胸甲骑兵团于海米奥库尔农场的南边整队完毕，在克勒曼的亲自带领下他们沿布鲁塞尔大道发起了冲锋。2胸甲骑兵身穿蓝色制服、外覆传言能防弹的闪耀金属胸甲，佩戴长剑，戴着由黑色马鬃尾装饰的头盔，他们是法军骑兵的骄傲。虽然他们不属于近卫军，但依然被视作一支精英部队：强壮的士兵骑在高头大马上，对战场产生较大的冲击力。英军从未在西班牙同胸甲骑兵交过手，不过他们的名声早已誉满天下，是一个令人生畏的未知力量。

接近下午6点，科林·霍尔基特的英军旅也像他们的同袍一样穿行于“非常高，甚至高达7英尺”的黑麦中。第七十三步兵团的汤姆·莫里斯回忆说，它“让我们无法看到大多数的敌军。虽然我们看不到他们，但他们却在观察我们”，因为借助弗拉讷附近的高地和海米奥库尔农场的屋顶，法军拥有更好的视野。莫里斯记得一个“戈登”高地人团士兵的手臂被一颗炮弹从肩膀处削去：“经过我们时，他喊道‘第七十三团继续前进，把他们痛扁一顿！我已经得到了我的切尔西委任状’。不幸的家伙！我认为以他的伤情，半小时之内他就会流血致死。”3他们“以连为单位的宽距纵队”行进。这种队形极易变换成方阵，每个连以横队依次排开。

凑巧的是，抵达高地的第三十三步兵团掷弹兵连看到了胸甲骑兵杀过来，他们高声呼喊，使得所属的营及时变换了防御阵形。胸甲骑兵被发现后将目标重新定位为第六十九“南林肯郡”团，他们正处在凹陷处，在50码时才看到骑兵的到来。第六十九团由新兵组成，只有少部分人来自林肯郡，却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是爱尔兰人。作为英军中最无经验的部队之一，他们的平均年龄只有21岁，有四分之一的士兵为15到19岁。面对法军骑兵，第六十九团在崩溃后逃散。在事后的一个月内，据军官们称是奥兰治亲王命令他们由方阵变换为横队队形，不过他们的一个上尉把这一灾难归结为林赛上尉的一个命令，他让掷弹兵连停下射击，而不是让他们变为方阵。4第八胸甲骑兵团追上了这些溃逃的男孩，但只有很少的人被杀害，绝大多数是被砍伤或刺伤了头部、肩膀、背部和手臂。经过激烈的交战，第八胸甲骑兵团的两个骑兵夺得了该团的王旗——“联合杰克”。乔治·巴洛上尉过去听说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是趴在地上装死，而他也这样做了，实际上这正是条令推荐的做法。被踩踏后，他成功地逃入了第四十二步兵团的方阵。在那里，巴洛抱怨说马匹会躲避地上尸体的传闻是不正确的。5到这时为止，第六十九步兵团已经被驱散到无法重组的地步。6

第七十三步兵团似乎没有受到冲击，但是仍有一些人逃到了树林里。他们的营长事后坚持声称他们没有临阵溃逃，不过一个中尉却承认，当维持横队时，“第七十三团为了发挥火力，其左翼稍微向后退却了一些距离，但并不是井然有序，因为时间不允许……一些士兵可能不可避免地进入了树林”。莫里斯中士可能就是和左翼在一起，因为他回忆说，“我们继续前进，刺刀顶端的反光映现出一大批敌军的胸甲骑兵正朝我们袭来。他们的出现是如此意外，让我们陷入了极端的混乱之中。因为没有时间组成方阵，我们被迫后撤或者说逃跑，逃向我们来时经过的树林”。7如果他们真的发生了逃散，不久又恢复了秩序，因为事后他们同第三十步兵团继续向海米奥库尔农场前进。

第三十“剑桥郡”团参加过半岛战争，也是霍尔基特旅中唯一久经沙场的部队。他们一早就看到胸甲骑兵杀过来，因而拥有足够的时间变换方阵，将他们的敌人逐退。托马斯·皮克顿爵士骑马前来祝贺他们。8胸甲骑兵继续向前推进，他们向“黑卫士”发难，不过这次后者也成功转为方阵队形。第三十三步兵团逃过了胸甲骑兵的第一轮冲击，但是他们的麻烦远远没有结束，因为第二个法军骑兵团已经在第一团之后做好了准备。法军的行动是炮骑如何协作的典范：骑兵迫使敌军组成方阵，这使得他们成为炮兵的理想目标。如果方阵因火炮造成的伤亡而动摇，骑兵将彻底消灭他们。一个列兵这样描述他们遭受的法军炮连12磅炮火的洗礼：


在我们抵达战场前的半个小时里，天气异常炎热。我认为我们连的那个军官是全连第一个阵亡的人。那时，我们的团被敌人一览无遗，他们用火炮朝我们倾泻了冰雹般的火力。一抵达阵地，我们就看到一支大规模的法军骑兵纵队朝我们杀来，这支纵队就是胸甲骑兵，我们试图立即变换为方阵应对来犯之敌，但是徒劳无功，敌军火炮在我们方阵中击倒的人数远比我们能填补的速度快得多，每一发炮弹能杀死9或10个人。此刻炮弹落入我们阵中，榴弹炸成百余个弹片。我们损失在这里的人无法计算。若右侧300码处没有那个树林，每个人都会被马匹践踏和被骑兵切碎。

第三十三步兵团仍身处“高地”之上，这让他们过于暴露。方阵的正面因最靠近法军火炮而变得混乱，尽管中士们使用交叉戟驱赶后排的士兵向前。约翰·黑格上尉离开他指挥的连，身临险境，举起佩剑呐喊助威，但是一发炮弹正中他的腹部，几乎就把他炸成两半。他的眼睛凸起，嘴唇颤抖，仰面倒下后他的身体还不断抽搐。不远处，他的兄弟泪流满面。芬利森医生不久后写道：“黑格上尉在用最冷静、最勇敢的方式激励手下的士兵，教导他们如何做时中弹身亡。他的兄弟黑格中尉就在身旁，看到他倒在地上，肠子也掉了出来，他感叹道‘将我和他一起杀掉吧’。我试着安慰他，并说不久这可能就是我们自己的命运。”紧接着，另一发炮弹将阿瑟·戈尔的上颅骨直接撬开，他的副手回忆说：“可怜的阿瑟·戈尔，他的脑浆倾洒到了我的军帽和脸上。”芬利森看到了这个从尼韦勒跟随他而来的军官“仰面躺在地上，不过头部的上半边已经被击飞。他脸上其余部位的表情非常愉悦，我从未见过这般情景，他更像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