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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火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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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山风吹在壶口,发出嘘嘘的哨声。多吉站起身来。环顾一下围着他的乡亲,大家看着他,眼里露出了虔敬而痛惜的神情,连大队干部和村里那些不安分的年轻人都是如此。他满意地笑了。不管世道如何,总有一个时候,他这个知道辩析风向,能呼唤诸神前来助阵,护佑机村人放火烧荒,烧出一个丰美牧场的巫师,就是机村的王者。

    他慢慢站起身来,马上就有人把他装着皮袄与毛毯的搭裢放在了毛驴背上,他说:“公安还没来吗?”

    大家都望望山下,又齐齐地摇头,说:“没有!”

    “他们总是要来的,我自己去路上迎他们吧。”然后,他就拍拍毛驴的屁股,毛驴就和主人一起迈步往山下走去。

    人群齐齐地跟在他后面,走了一段。

    多吉停住脚步,把手掌张开在风中,他还扇动宽大的鼻翼嗅了嗅风的味道:“大家留步吧,想我早点回来,就守在山上,等月亮起来再下山回家吧。”然后,他眼里露出了挑衅的神色,说,“如果要送,就让索波送我吧,”索波是正在窜红的年轻人,任村里的民兵排长也有些时候了,“如果我畏罪逃跑,他可以替政府开枪。当然我不会跑,不然今后牧场荒芜就没人顶罪放火了。”

    这个家伙狂傲的本性又露出来了,惹得民兵排长索波的脸立即阴沉下来。虽然能够感觉到阴冷的牢门已经向着他敞开了,但做了一天大王的多吉却心情不错,他对冷下脸去的索波说,“小伙子,不要生气,也是今天这样的日子才轮着我开开玩笑,我不会跑,我是替你着想,公安来抓我,由你这个民兵排长把我押到他们面前,不是替你长脸的事情吗。然后,你把我的毛驴牵回来养着就行了。”

    关于多吉当时的表现,村人分成了两种看法。

    一种说,多吉不能因为替牧场恢复生机而获罪,就如此趾高气扬。

    但更多的观点是,索波这样的人,靠共产党翻身,一年到头都志得意满,就不兴多吉这样的人得意个一天半天。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却说当下索波就停住脚步,扭歪了脸说:“什么?!我答应把毛驴给你牵回来就不错了,还要我给你养着!”

    索波话音刚落,人们的埋怨之声就像低而有力的那种风拂过了森森的树林:“哦――索波――”

    但索波梗起细长的脖子,坐在了地上,仰脸望着天空,一动也不动了。

    “哦――”埋怨之声又一次像风拂过阴沉的树林。

    多吉知道,自己沉浸在那挥舞令旗,呼唤众神,引燃火种的神圣情境中太久了。现在,那把激越的火已经烧过,山坡一片乌焦,作为一种新时代的罪证赤裸而广大地呈现在青天白日下,这里那里,还冒着一缕缕将断未断的青烟。多吉终于明白,虽然放火的程序与目的都是一样的,在这个新时代里,这确乎是一种罪过了。

    他叹了口气,从驴背上解下搭裢,扛上自己的肩头,对着大家躬躬身,独自向山下走去。

    这时,警车闪着警灯,开进了村里。大家看见走出很远的多吉,向着正要上山的公安挥手,向他们喊话,说自己会下去投案,就不辛苦他们爬上山来了。几个公安就倚在吉普车上看着他一步步从山上下来。

    多吉走到山下,公安给他戴上手铐,把搭裢装上车子,就开走了。

    大队长格桑旺堆说:“今天回去,就写证明,大家签字,把他保出来吧。”

    格桑旺堆又说:“妈的,送保书的时候,可没有小汽车来接,只好我自己走着去了。”

    有个年轻人开玩笑说:“那你就骑多吉的毛驴去吧。”

    结果那个年轻人被他父亲狠狠打了一个嘴巴。年轻人在县里上农业中学。眼下学校放了假,老师们关起门来学习批判,学生便都回乡村来参加生产。年轻人梗起脖子,想要反抗,但被更多的眼光压制住了。风把山坡上的黑色灰烬扬起来,四处抛洒。在这风中,黄昏便悄然降临了。

    天一黑下来,正好观察山上有无余火。但一片漆黑中,看不到火星闪烁或飞溅。星星一颗颗跳出天幕,然后,月亮也升上天幕,山峰,山梁,都以闪光的冰雪勾出了美丽的轮廓,甚至深沉在自身暗色中的森林的边缘,也泛出莹莹的蓝光。烧荒过后的地方,变得比夜更黑,更暗,就像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中央的无底深渊。

    望着这片漆黑无光的地方,这片被火焰猛烈灼烤过的土地,已经在严冬之夜完全冷却下来,不会被风吹起火星,把别的林地也烧成眼下这样了。于是,人们放心地下山回家。只等来年,被烧去了杂灌的牧场上长满丰美的青草。

    这时,多吉已经被押到了公社,派出所长老魏叫人开了手铐,让他坐在自己的桌子跟前。还叫人端来了一茶缸开水。

    老魏叹口气:“又来了。”

    多吉有些抱愧地笑笑:“我要不来,不成材的小树荒住了牧场,牛羊吃不饱,茶里没有奶,糌粑里没有油,日子不好过呀!”

    “这么一说,你倒成英雄了。”

    多吉笑笑,说:“这样的事,做了,成不了英雄,不做,大家都要说巫师失职了。”

    “哪你可以不做这个巫师。”

    “这是我的命,我爸爸是巫师,所以我就是巫师。”

    “那你儿子也是巫师了。”

    “你们共产党一来,没人肯嫁巫师,我没有儿子,以后,牧场再被荒住,就是你们这些共产党自己操心了。”他还找补了一句后来成为他恶攻证据的狠话,他说,“你们什么都改造,该不会让牛羊都改吃树吧?”就为这句话,在这篇小说将要描写的那场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将会让老魏干不成公安,而带给他本人的恶运,更是他当时无法想像的。

    这句话刚说完,就有年轻公安厉声喝道:“反动!”

    但老魏沉默半晌,说:“真的,不放这把火就不行吗?”

    多吉倒是很快就接上了嘴:“就像你不逮我不行一样。”

    老魏挥挥手,说:“带下去,不要让他冻着了,明天一早送到县上去。”

    多吉说:“我还是多呆一两天,大队的保书跟着就会送来,我跟保书一起到县上吧。”

    年轻公安说:“保书送来你就不蹲牢房了?”

    “那怎么可以呢?在牢房里过年好,有伴。我想还是跟往常一样,开春了,下种了,队里需要劳力了,我就该回去了。”

    老魏叹了口气:“只怕今年不是往年了。”

    多吉眨眨眼:“冬去春来,年年都是一样的。”

    年轻公安提高了声音:“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全国山河一片红,今年怎么还是往年!”

    多吉摇摇头:“又是一件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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