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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鬼市耳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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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地人的面,却不用隐瞒不说。

二老道伸出一根指头,对我和索妮儿说:“老兄弟、大姑娘,老道我实话都给你们俩撂了,绝不亏你们,把我带到老沟,事成之后给你们这个数。咱来个痛快的,一句话,行是不行?”

索妮儿向来有主见,听二老道愿意出一个大数,想了想便应允下来。她说眼下刚过完暴雨山洪肆虐的季节,进入那片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沼泽是九死一生,事前一定要做万全准备,让二老道和张巨娃去置办干粮和艾草,阴历七月十六在诺敏河第三个河套碰头。

索妮儿待那两人走后,又叮嘱我此事千万不能让土地爷知道。金脉越来越难找,她想多挣些钱,往后不让土地爷进山挖金了。我说:“别的事儿我倒不担心,不过我看二老道是个棒槌,无非是掏过几座老坟的臭贼,他那两下子找得到古墓才怪。老沟那地方野兽都难进去,能有哪朝哪代的古墓?我也从没听说老沟里有古墓,只知道有吃人的土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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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沟里有土鬼吃人,是挖金人口中传了很多年的传言,天知道真假!进老沟往返至少要六天,我们将面临的最大凶险,首先是变幻莫测的自然气候。阴雨时期穿越这片沼泽草甸,在不明情况的人看来等于自寻死路,其实别的季节也各有困难,冬季容易迷路还会遇上狼群,春、秋两季沼泽半冻半化,看不出哪里可以通过。

阴历十六,我和索妮儿带了条单筒猎枪,在河套里见到那两个人。他们也已准备妥当,张巨娃身后的大背包上还绑着口铁锅。

二老道见面就问:“没带几条猎狗?撞见野兽咋整?”

索妮儿说:“这季节草甸子里没有野兽,只有野鸟和蛇,带猎枪防身足够。对了,你们咋还背着口铁锅?不嫌沉啊?”

二老道说:“这一走进去,接连好几天不见人迹,草甸子里又阴冷潮湿,我寻思咱不得煮点儿热乎饭吃吗?就让我这老徒弟背了口铁锅。没事儿,他不嫌沉,半大小子,正是出力长力的时候。”

我说:“道长,你徒弟是不嫌沉,问题是咱们要进草甸湿地,他又高又壮本身就重,还背这么多东西,你想让他陷进泥淖子?咱把丑话说到头里,他这么大的个子,陷进沼泽我们可拽不动他。”

二老道说:“哎呀!老兄弟,你这话说得老在理了。我都没想到,看来铁锅是不能带了,咱四个人身上的分量越轻越好。”

索妮儿说:“烧水有个行军饭盒就行,除了必备的东西,尽量多装艾草。”

我们知道索妮儿最熟悉荒原和森林里的情况,她说带什么自有她的道理,该扔的扔,该装的装,收拾好了,一行四个人往南走进了不见边际的荒草甸子。此地主要植被是耐寒的乌拉苔草,草丛茂密处形成草甸,一片连一片的草甸下是淤泥积水,泥泞不堪,浅处没膝,深处没人头顶。这里秋天来得早,初秋时节,有的草已经开始发黄,放眼四望,恍如置身于一片黄绿色的草海,远处看不见山脉也看不见森林,没有道路,只有茫茫无尽的死水荒草。遍地是散发着腐臭的沼泽泥潭,跨过一个接一个的草甸,每一步都要先用木棍探路前行,稍有不慎陷到泥里,便有灭顶之灾。

湿地草甸上晴空迷雾变幻不定,一天之内,天气变上七八回是常有的事。有时起了大雾,白茫茫的,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有时烈日当空,酷热难当,晒得人没处躲没处藏,突然又是黑云压顶,下起各种各样的雨,有雷电交加,暴雨混着冰雹铺天盖地落下来,也有雨雾蒙蒙,或是紧一时慢一时的冷风阵雨。一下雨,河道就涨水,湿地变成了一片泽国。在泥沼中最忌讳蹚着水走,那就得在稍微高一些的地方忍着,等雨住水退再动身。这么风一阵儿雨一阵儿,冷一阵儿热一阵儿,饥一顿饱一顿,深一脚浅一脚,说不尽的许多艰苦。

二老道为了求财,并不将行路之苦放在意下,在途中指天说地,不断给我们三个人吹嘘他当年盗墓取宝的经历,并许诺给张巨娃:“等这趟大活儿做成了,准给你盖房、置地、娶媳妇儿。”张巨娃感恩戴德,看二老道走不动了,便背着师傅走,在泥地中一步一陷,饶是他粗壮健硕,也累得气喘如牛。

如此走了一天,眼看红日偏西,草甸子上的气温凉爽下来,风也住了,荒野中好一派辽阔气象。二老道说如果一直这样,在草甸子上走几天也不是什么难事。话没落地,草地中冒出一团团涌动不定的黑雾。张巨娃骇异无比:“道长,这是咋回事儿?”二老道惊道:“哎呀!我的妈呀,妖气遮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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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人说话形容年纪小多用“老”字,显得亲近,比如往往管排行最小的人叫老疙瘩。二老道指我就说“老兄弟”,提到张巨娃就是“老徒弟”,他看草甸子里有几团黑雾冲天而起,忙说:“老徒弟,快拿为师的斩妖除魔剑来!”

张巨娃愣道:“没见过,那是啥?”

二老道气得直叫,数落道:“你个山炮玩意儿,上炕认识老婆,下炕认识鞋,竟连你师傅我的斩妖剑也不认识,不就是顶门的那根桃木棍子吗……”

索妮儿说:“别扯那些没用的了,这是草地里的‘叮死牛’,快拿艾草燃烟熏它们。”

我初见那成团涌动的黑雾,似乎有形有质,发出“嗡隆、嗡隆”的怪响,也不免吃了一惊,听索妮儿说是“叮死牛”,才明白是成群结队的草蠓。我在兴安岭和黑龙江边见过草蠓,却没见过同时出现这么多的。白天日晒雨淋,看不见草蠓,傍晚时分它们才倾巢而出,犹如一架架装备精良、凶悍无比的战斗机,铺天盖地冲下来,能把一头活生生的大牯牛吸成牛肉干。东北话讲草蠓也叫小咬、墨蚊,会传播荒原流脑,让它们咬上一口就有可能要命。

我急忙按照索妮儿事先的吩咐,拿出四个桦木皮卷筒,给每人分了一个,将塞进去的艾草点燃。木皮卷筒中冒出一缕青烟,汹涌而来的草蠓,让这烟一熏便纷纷趋避。从傍晚到天亮,如果没有刮风下雨,就要不停地用艾草燃烟,烟雾一断,那成群成群的草蠓便飞来扑人。

张巨娃恍然大悟:“草蠓子啊,道长你咋说是妖气?”

二老道强词夺理:“这东西吃人哪,怕是荒原里的死鬼冤魂所变,妖气太重了。为师那口斩妖除魔剑没在,要在手里‘咵、咵、咵’比画那么两下,草蠓子全散,根本不用烧烟。”

张巨娃心服口服:“还得说道长水平高啊!”

二老道大言不惭:“那是飞机上挂暖壶——水平(瓶)相当高了。”

穿过草蠓出没的地带,夜幕已经降临,黑夜笼罩下的草海气温骤降。夜里看不清路,无法在草甸中行进,我们只好扎下帐篷,燃起营火取暖。下雨时河道涨水,有不少鱼误入荒草间的水洼,就此困在里面出不去了,其中甚至有哲罗鲑或黑鲟之类半米多长的大鱼,抓这种鱼不费吹灰之力。我们在附近的水中叉了两条鱼,索妮儿在途中随手摘了不少野辣椒和酸死草,用木棍插着鱼在营火上翻烤,烤到鱼肉发白,把肉撕成一条条,蘸着野辣椒和酸死草的汁液吃,风味原始质朴,是种无法形容的美味。

二老道喝了几口烧刀子,东拉西扯又开始说那些没边没际的大话。

我说:“道长,听说你们正一教的道人,虽不穿道袍,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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