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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记得,那是我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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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系统的自我中心偏误)


好了,我们现在已经讲到了大脑如何处理记忆,并且这种处理不见得直接、高效和前后一致。实际上,大脑的记忆系统在很多方面都不尽如人意,但起码我们最终还是可以把精确可靠的信息安全地储存在头脑里以备日后使用。

要真是这样的话,还挺棒的对不对?可惜,“精确”“可靠”之类的词很少能被用来形容大脑所做的工作,尤其是记忆。大脑检索出的信息有时堪比猫咪吐出的毛球——面目全非。

人的记忆并不是像书页那样的静态内容或记录,而是经常会有改动或调整,以迎合大脑根据我们的需求所做出的判断(尽管很可能是错误的)。令人惊讶的是,记忆有很强的可塑性(也就是灵活可变不死板),能以各种方式被改变、抑制或曲解,即所谓的 “记忆偏差”。而记忆偏差往往受到“自我”的驱动。

显然,有些人的自我极其强大,强大到让一般人忍不住幻想以各种诡计弄死他们,从这个角度看,他们倒也确实非常值得纪念。不过,大多数人虽然没有那么惊人的自我,但毕竟也是有的,并且也对记忆的本质特点和具体内容造成了影响。为什么会这样呢?

本书目前为止一直在说“脑”怎样怎样,似乎把脑作为一个单独的、独立的实体,而大多数关于脑的书或文章也都会采用这种方法,因为它符合常理。假如你想要提供某些科学分析,那么有必要尽可能客观理性,把脑当作一个普通的器官,就像心或肝那样。

但其实完全没必要,因为你的大脑就是你——至此,写作的主题拓展到了哲学范畴。作为个体的你我只是许许多多神经元发送电活动的产物,还是说我们远不止身体各部分的简单加和?意识真的产生于大脑,还是说它其实是内部某种与脑相连但并不“完全等同”的独立实体?自由意志和人类追求更高境界的能力究竟意味着什么?自从人们了解到意识植根于脑,这些问题就一直让思想家们苦苦求索。(今天看来,意识显然是由大脑产生的,但古人曾经相信心是意识的根基,而脑只是起着冷却或过滤血液之类的平凡功能。这种想法延续了数个世纪,现在的语言中还留有痕迹,比如“听从内心的声音”等说法。)

话题有点儿扯远了,一言以蔽之,科学解释和科学证据充分说明,正是脑中的各种处理过程支撑起了人的自我意识以及相关的一切(记忆、语言、情绪、感知等)。你的一切都由你的大脑造就,因此大脑所做的很大一部分工作就是使你看起来和感觉起来尽可能好,如同一个尽职尽责讨好大明星的跟班,会避免让她听到任何可能惹她生气的批评或让她不快的负面消息。而大脑做到这一点的方式之一就是调整记忆,使人自我感觉更好。

记忆偏差(或者说偏误)多种多样,其中一些实际上看不出是自我中心,但也有相当大一部分确实表现如此,尤其有一种就叫作“自我中心偏误”,指的是大脑会改动或调整记忆,然后以一种让我们看上去更好的方式来展示事件。例如,人们在回忆参与过的集体讨论时,往往会高估自己在其中所起的作用,认为自己对最终决定产生了不可或缺的重大影响。

最早讨论自我中心偏误的记录之一来自水门事件。当时知情者约翰·迪安②把他参与过的计划和讨论告诉了调查员,并表示后来的政治阴谋和对真相的掩盖正出自其中。然而,调查员听取了会议录音,也就是相关讨论的最准确的记录后发现,约翰虽然抓住了事件的“要点”,但其声明中有许多地方与事实严重不符。最主要的问题是,他把自己描述成计划中富有影响力的核心人物,而录音却显示他最多只是个小配角。他也不是故意撒谎,只是夸大了自己的作用。为了迎合他对存在感和自我重要感的需要,他的记忆被“修改”了。

记忆修改不一定都发生在会让政府倒台的腐败事件上,在一些小事上同样会出现,比如相信自己在运动会上的表现要比实际情况更出色,或是回忆里自己钓上了一条大鳟鱼,而实际钓到的只是条小杂鱼。有必要指出的是,出现这种情况时,并不能就此证明某人在为了夺人耳目而撒谎或自夸。事实上哪怕我们并没有说给任何人听,记忆也常会发生这样的改变。最后一点非常关键:我们真心相信自己记忆里的版本是诚实而准确的。为了让自己的形象更讨喜而对记忆做出的调整和修改,多半完全是下意识的。

还有一些记忆偏差也会被认为是自我中心。有一种“支持选择偏误”,是指在必须从几个选项中做出选择时,即使当时的选择并非最佳,人们也会记成自己做出了最佳选择。实际上,可能各个选项从优点和潜在收益上来看都相差无几,但大脑却会改变人的记忆,淡化那些未选选项的重要性,同时夸大所选选项,让你感觉自己非常明智,哪怕一切实际上都完全是随机的。

有一种“自我生成效应”说的是人更容易回想起自己说过的话,而相对不容易记起别人所说的话。你可能从来不确定别人说的是否准确可信,却相信自己的话真实可靠,可以认为你的记忆同样如此。

“本族偏见”就更惊人了,这指的是人们总是很难认识并记住与自己种族不同的人。自我中心并不一定是精细的、经过深思的,也会相对粗略地表现出来,比如优先对待或重点注意那些与自己有相同或相似种族背景的人,认为“我方”才是最好的。你或许完全不认同这种说法,可潜意识有时并没那么精妙。

大家可能听说过“事后诸葛亮”的说法,通常用在那些事情发生后自称早就什么都知道的人身上。一般他们的话都会被视为自夸或撒谎,因为“先见之明”根本没有派上用场。例如,“既然你早就确信巴利会喝醉,那干吗还让他开车送你去机场?”

无疑,确实有些人会用这种方式夸耀自己有先见之明,借此表现自己聪明、机灵,但另一方面,记忆也确实有“后见之明偏误”,让我们发自真心地把明明不可能在当时做出预测的事记成提前预知到的。同样,这也不是自我标榜式的谎言,而是记忆当真支持那些表述。大脑不惜改变记忆来提升人的自我,让我们感觉自己似乎懂得更多,也更自控。

再来看“衰退影响偏差”:负面事件带来的情绪化记忆要比正面事件引发的情绪化记忆衰退得更快。对于事件的记忆仍然完整,但其中情绪化的部分会随着时间褪色。而通常来说,不愉快的情绪似乎要比愉快的情绪消散得更快。显然大脑喜欢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愉快经历,而不愿抱守那些“最好被替代”的东西。

以上只是一部分可以看作“自我胜于准确”的记忆偏误,大脑整天都在这么做。但为何如此呢③?准确无误的记忆难道不是明显比服务于私利的歪曲更加有用吗?

这么说既对也不对。明显与自我相关联的记忆偏误仅仅是一部分,还有一些记忆偏误则正相反。有些人显露出记忆的另一些特性,比如说“持久性”——明明不愿意想起的伤心事却偏偏在记忆中反复出现。这种现象很普遍,让人不断回想起的也不一定都是具有破坏性或恐怖的事。比如你可能正在马路上闲逛,思绪漫无目的地飘散,突然脑海里有个声音响起:“还记不记得那天你在学校联谊活动上邀请妹子出去,结果她在大家面前奚落了你一通,你落荒而逃的时候撞到了桌子,还摔在了蛋糕上?”一瞬间,这段二十年前的记忆冷不丁地让你又羞又窘。其他记忆偏误,像童年期失忆④或情景依赖性记忆一样,其局限或者差错是由记忆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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