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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画家安多强巴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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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二十岁的洛丹跟着五十八岁的阿妈宗吉,从青海来到拉萨,参加父亲安多强巴一百年诞辰纪念展览。

虽然洛丹与父亲安多强巴相差了八十岁,虽然洛丹在父亲去世后跟随母亲在青海待了多年,但拉萨的友人们还是很容易地就把他认出来了,因为这位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与他父亲实在太相像了。安多强巴曾经赠送给我一张素描,画的是年少时代的释迦牟尼佛,还附了一张赤裸着的模特儿的照片,那就是当时只有六岁的洛丹。

洛丹此次进藏,是想子承父业,拜师学画的。他拜的师父,都是当年父亲的徒子徒孙了。一时间,安多强巴再次成为西藏艺术界的热门话题。

关于安多强巴,只要在互联网上百度一下,就会有成千上万条信息和照片。但人们议论的中心,还是安多强巴的艺术和他的浪漫情事。因为我与安多强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有些年轻的画界友人往往会从我这里求证安多强巴的某些信息,而我其实知道得并不太多,也不太确切,因为语言障碍,留下了太多的遗憾。

说安多强巴是天才,一点也不夸张。他出生在青海省尖扎县的一个村庄,七岁就出家到家乡的艾隆寺。他并不是一个守规矩的小喇嘛,经常逃避寺庙的学经课,自己跑到附近的河边沙滩上,用树枝在沙子上画一些图案。到十五岁,家里又把他送到拉卜楞寺去学经。20世纪30年代的藏区,基本上还看不到用现代照相机拍的照片。在拉卜楞寺的一位僧友家,安多强巴第一次看到九世班禅大师的黑白照片,他觉得太神奇了,这跟真人相比,除了不会说话,就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了,在一个平面上,怎么会有那样真实的明暗关系?而他以往见到的,只是传统绘画的平面线条。于是,安多强巴对着这张照片,无师自通地临摹下藏族绘画史上第一张讲求明暗关系的人物肖像画。

安多强巴,本来的名字叫强巴,他出生的青海藏区,传统上称为安多地区。而以拉萨为标志的卫藏地区,才是藏族文化的核心地区。1940年,强巴像很多安多人一样,徒步穿越昆仑山脉,走过羌塘大漠,走了两年,才来到圣地拉萨。强巴进入西藏最大的寺庙哲蚌寺学习佛法,因为西藏人重名的非常多,他来自安多地区,所以,在这里他是以安多强巴的名字传播开来的。

每年一度的传昭大法会,是拉萨最为隆重,也最为热烈的盛会。三大寺的喇嘛都要进城,云集在以大昭寺为中心的古城。那时候,也是年轻的安多强巴出尽风头的好机会。因为他长得太帅了,几度被委为铁棒喇嘛,有点类似维持特殊时期秩序的宪兵,那是可以耀武扬威的角色,迈着很特殊很奇怪的步子,甚至有权打人的。二十多岁的安多强巴,走在拉萨的大街上,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啊!尤其是那些年轻女人,抛给他的媚眼,让他更为得意。几十年后,当安多强巴向我讲起那时的风光,还按捺不住内心的显摆与兴奋。

相比哲蚌寺的高墙深院,永无休止的礼佛诵经,在安多强巴看来,拉萨城里是那么繁华、那么诱人,来自藏区各地的朝圣者、生意人,着各种服饰的女人,甚至还有披着莎丽的外国女人,真是让安多强巴眼花缭乱、春心荡漾啊!安多强巴这样的英俊少男,当然少不了时不时地从寺庙里偷偷跑出来,溜进城里,风流一番。年轻的安多强巴,虽然穿着袈裟,心里却充满了对于艺术和女人的激情。显然,他在寺庙是待不长久的,他的还俗自然也不意外。

三十岁时,安多强巴告别了寺庙生活,自由自在地浪迹拉萨街头。他当然不会为衣食发愁,无论是宗教题材的画,还是人物肖像画,凭他高超的画技,可以在任何一位顾主家享受座上宾的待遇。最有幸的是,安多强巴结识了西藏近代史上的大学者、奇僧——更敦群培。更敦群培聪明过人、学识过人,精通多种语言,对西藏甚至印度的历史、哲学、宗教、地理,甚至医学,都有突破性的研究,最不可思议的是,他还著有惊世骇俗的性学著作《欲经》——那是一部以优美的文字和诗一般的语言,细致地描绘两性相亲相爱全过程的书,绝不沾染半点污秽。安多强巴与他,既是青海老乡,又都是僧人出身的画家,更敦群培比安多强巴年长十来岁,无论从年岁还是从学问而论,都是他的老师。据说,更敦群培与安多强巴交往,“不谈佛法,只谈女人”。也可以认为,是艺术和女性的美,让两位大师不谋而合,成为终生的好友。而安多强巴在为一所寺庙绘制壁画并为活佛绘制肖像画的几个月中,成功地把主人家的女佣变成了他的妻子。

安多强巴成为西藏的宫廷画师,得益于他最早突破了传统唐卡绘画的束缚,他既画神,更重于画人。五十年代初,西藏和平解放。1954年,达赖喇嘛赴京参加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在准备进京的礼物中,计划有一张毛泽东主席的画像。遍数西藏的画家,只会画神,没有人会画人,这项任务只能落在安多强巴身上。这幅以毛泽东主席为主题的唐卡,仅画框就用了八十两黄金。画面上,毛泽东身着黄色呢装,微笑招手,背景是五星红旗,两侧和下方还绘有藏汉等各族、僧俗人民亲密团结,建设和保卫祖国边疆的情景。这幅唐卡至今收藏在北京的民族文化宫。由此,安多强巴作为达赖喇嘛赴京随行人员,前往北京。很多年后,安多强巴还跟我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记得看京剧时,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坐在哪里,达赖喇嘛、班禅喇嘛就座在

哪里。

不过,最让安多强巴激动的是,中央安排他利用赴京机会,到中央美术学院进修。那一天,上人体素描课。教室里,学生们围坐着,老师先讲人体素描的基本概念和技法,然后,拉开帷幔,安多强巴惊呆了——一位全身赤裸的美女,灯光照在她身上,全身洁白,胸部、阴部,一览无余……安多强巴觉得满身的热血都冲到头上了。不错,他对女体并不陌生,但在众目睽睽下,在艺术课堂上,这却是第一次,艺术美和人体美这样的交会,带给安多强巴前所未有的冲击。几个月过去,安多强巴跟那位模特儿很熟悉了,甚至很缠绵了,如果不是作为达赖喇嘛的随员,他可能就挪不动离开北京的步伐了。



如今来西藏的游人参观达赖喇嘛的夏宫罗布林卡,一定会注意到两幅壁画:一幅是《释迦牟尼初次说法图》,图中的释迦牟尼佛,不同于以往任何地方、任何形式的佛,是那么的英俊、端庄、亲切,既有神的光彩,又有人的韵味;既有传统的线条,又有现代的透视,画面生动,意境深远。另一幅就是达旦明久大殿的《权衡三界:十四世达赖喇嘛坐床庆典》,在西藏历史故事和宗教故事的壁画线条中,似乎有些突兀地出现在完全不同的另一面墙壁,把达赖喇嘛和当时噶厦政府的僧俗高官排队照相式地展示开来,他们表情各异、神采各异、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这幅画相对于传统绘画,犹如当时的西藏之于以往的西藏,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幻感。

1991年,我离开西藏调往北京,安多强巴来为我送行。此时的他,已经七十六岁了。他跟我谈起未来的打算,说他浪漫了这么多年,现在老了,还是想皈依佛法。他要到内地的五台山、普陀山去朝佛,再回西藏就潜心修习佛法了。我们相约,如果去五台山朝佛,一定先到北京来,我会陪他去朝佛。我当时有些感叹,安多强巴在佛法、绘画、女人三者之间游荡了几十年,最终还是皈依了佛法啊。

等了又等,安多强巴没有来,可关于安多强巴的消息倒是传来了——安多强巴的确离开了拉萨,踏上了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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