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大
中
小
上一页
章节列表
下一页
捷琳娃问他,“布里亚特女人的袍子,为什么在关节活动部分都是拼裁而成的呢?这是不是为了好骑马,好干活?”
卡捷琳娃以女人的纤细立即发现了布里亚特女人服装的奇异特点。
她抚摩着袍子的肩、肘部分,一个劲问嘎尔迪老爹:“好奇怪哟,老爹,你给我说说为什么呀?”
嘎尔迪老爹若有所思,眉峰也有些凝紧了。
“太太,”伊林娜道,“咱们老爷一个大男人,咋会知道女人袍子的事情呢?回头伊林娜找奶奶问问,她是部落里年纪最长的,大事小情没她不知道的。”
嘎尔迪老爹道:“你奶奶都快一百岁了。前些年沙皇的萨玛辽特往地下咣咣地扔炸弹,我怕她伤着,就让色旺把她背回了大包躲着。她在大包里往外看,还问我:嘎尔迪呀,好好的草地,咋不出声地翻开了泥花呢?”
众人都笑了。
嘎尔迪老爹道:“二百多年了,人们也许啥都不知道了。这高兴的日子今天就不说这事了。行了,该让公主歇歇了。你们先都下去,晚上还有一夜闹腾呢!”
人们下去了,帐内忽然有些静悄悄的。嘎尔迪老爹仰身躺在虎皮沙发上,卡捷琳娃站在他的身边,伸出细细的手指,轻轻抚弄着嘎尔迪老爹乌黑浓密的头发。
“老爹,你咋忽然打蔫了?是不是嫌我问这问那的?”
“不是!我喜欢你这点。有些傻女人们,穿破几十件袍子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些东西是不能忘的!可是,”嘎尔迪老爹深深地叹了口气,“时间一长,人们就慢慢地忘了,忘了祖宗了。这伤疤现在还渗着血哩。”
嘎尔迪老爹睁圆了眼睛,直直地向前看着:“真就忘了?”
“老爹,我是你包里的女人了!”卡捷琳娃摇晃着他,“老爹,你告诉我嘛!”
嘎尔迪老爹告诉了卡捷琳娃一个并不古老的英雄故事。
很久以前,北海边上住着一个勇敢的小伙子,一位天上的仙女爱上了他。仙女便化成一只美丽的白天鹅飞到了北海上空,却碰上了在北海上空作恶的一只灰鹰,灰鹰追逐着白天鹅,小伙子一箭射中灰鹰,从鹰爪下救下了那只美丽的白天鹅。他们相爱了,渐渐人丁兴旺,若干年下来,繁衍成了布里亚特蒙古人部落。后来波拉金公主从黄河边来到了他们中间,率领着这个部落过着与世无争、美满幸福的游牧生活。
二百多年前,沙俄的哥萨克们翻过了布里亚特蒙古人的萨日搏格山,蒙古语意即白雪覆盖的山峰。他们发出了狂呼,高喊乌拉,为了记住这侵略的叫嚣,沙俄占领军把萨日搏格山改成了乌拉尔山。翻下乌拉尔山的沙俄军,遭到了驻扎在北海边上的大清将军、士兵和布里亚特蒙古人的奋起抵抗。不知战死了多少好汉,也没抵挡住人家的进攻。《尼布楚条约》签订后,大清的兵勇们扔下大龙旗四散了,大清失去了包括贝加尔湖在内的大片森林草原。沙皇的哥萨克骑兵,这些蓄着黑八字胡的六脚畜生们,开始奴役被大清甩在西伯利亚地区的大清子民。没有了大清的庇护,布里亚特蒙古人惶惶然了,就像是一个与中华血脉连体的婴儿被一刀割掉了脐带。在痛不欲生的一刹那,原本无忧无虑率部生活的波拉金公主好像一下子长大了,长成了让无数蒙古汉子和大清男儿现在想起都汗颜的“大男人”。
波拉金公主本是个多愁善感的弱女子,她爱布里亚特草原上的一切,甚至是一只可怜的小麻雀。她唱道:兴安河上的麻雀哟,小心那蓄意下的套子。康熙大帝把她与她的部众孤零零地甩在北海边上时,她并不气馁,重整被冲散的驿站部众和逃进西伯利亚大森林中的布里亚特人。她要率众拼死保护先祖留下的土地、牛羊、女人和孩子,还有湛绿如蓝天的北海。她带着布里亚特汉子与进犯北海的沙俄骑兵展开了一场场殊死的搏斗,并被部众拥为我们的波拉金女皇。在波拉金女皇的带领下,他们重新竖起了驿站地的大龙旗,尽管这旗帜已经与他们没有关联,但仍能鼓舞人们重新拾起远去的辉煌。因为她和布里亚特蒙古人,心中永远闪耀着圣主成吉思汗拓疆辟土的荣耀。在那日月无光的日子里,失去大清庇护的布里亚特汉子们疯了,杀疯了,把马刀都砍成了锯条,却终因寡不敌众溃败了。
波拉金女皇被俘,沙俄逼她交出大清黑龙江将军衙门留下的部众人口籍簿,要让波拉金女皇和布里亚特蒙古人成为沙俄的臣民。
波拉金女皇说:“籍簿有,但和我的心长成
一体。”
临刑之前,波拉金女皇慷慨叫道:“莫叹大清无男儿,我笑康熙不丈夫!”
这个美丽的女人竟被残忍地肢解了。就是为了纪念波拉金女皇的慷慨就义,从此,布里亚特女人们的服装关节活动部分专门拼裁而成。世代相传,这是一个民族永远不能忘却的疼。
卡捷琳娃问:“哦,老爹,这是一个传说?”
“混蛋!”嘎尔迪老爹忽然像一只狮子暴怒了,一把将卡捷琳娃揪胸举起老高,卡捷琳娃吓得叫道:“老爹,你说嘛!我在听哩!”
嘎尔迪老爹高声地道:“波拉金女皇就是我的高祖,是我心中的神!不是什么传说!”
卡捷琳娃道:“老爹,你吓着我了!”
见嘎尔迪老爹还是阴沉沉的,卡捷琳娃跪地起誓道:“老爹,我以圣父圣母圣子的名义发誓,卡捷琳娃生是布里亚特的人,死是布里亚特的鬼!”
嘎尔迪老爹将其拉起,并且紧紧地搂在怀里。
卡捷琳娃奇怪地问:“老爹,你怎么哭了?”
嘎尔迪老爹道:“刚才看见你这么一跪,我心真有些疼!”
卡捷琳娃道:“你也会哭呀?心真软!心软的男人好!”
嘎尔迪老爹搂紧卡捷琳娃:“你现在是公主落难,可你再难也有国啊!我呢?……”
嘎尔迪老爹忽然有些凄然。
卡捷琳娃道:“你有大草原呀!这草原多大呀,比天还大呀!”
嘎尔迪老爹摇了摇头,在这个新婚之夜他感到有些惶惑,甚至渐生一些悲凉。他知道,从波拉金女皇就义之时起,他和他的子民们,就开始了只有草原,没有祖国的流浪生涯。这有二百多年了吧,整整七代人了,到哪才算一站呢?遥远的大清还在吗?他看了看卡捷琳娃的袍子,抻了抻马蹄袖对她说:“这马蹄袖好看吧,这是大清为我们蒙古人的服装特意规定的制式。寓意我们蒙古人像马儿一样忠良,忠实于我们的大清。”
卡捷琳娃说:“好神秘的东方,好神秘的大清!”
嘎尔迪老爹想,都说大清已经换新主子了,新主子还记着布里亚特吗?还记得我这个世袭的二品台吉吗?莫非这一切,真的变成了记忆,变成了传说?
但是生命还要繁衍,生活还要继续。
草原上的祭火开始了,冲天的火光把半边天都燃红了,火堆旁围了那么多人,个个都打扮得那么鲜亮。就连奥腾大喇嘛也换上崭新的法袍,围着火堆,用松柏枝叶沾着马奶酒向火里挥洒着,大声地祭咏着,欢声笑语冲淡了嘎尔迪老爹的感伤。哦,这就是蒙古利亚,永远不熄的火!
他拉起卡捷琳娃的手,走出了帐外,走进了跳跃欢腾的人群。
上一页
章节列表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