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切为了儿子

一眼王国慧，王国慧也看了一眼何怀礼，他们的眼神儿后面都有一个问号，似乎在问：你会跳吗？同时他们的眼神后面还都有一个叹号，仿佛在说：不会跳！在不断旋转着的跳舞的人群里，王国慧发现魏老师正带着一个女的在跳舞。魏老师挺着腰杆，直着脖梗，端着架势，一边跳还一边左顾右盼，仍是一副骄傲和炫耀的样子。和魏老师一块儿跳舞的那个女的却微微低着头，低着眉，一副很收敛的样子。王国慧看着那个女的像是严美云，因广场里灯光比较淡薄，人又处在旋转状态，王国慧吃不准被魏老师搂着的女人到底是不是严美云。王国慧像是担心魏老师会看见她，碰了一下何怀礼的手，示意何怀礼咱们走吧。何怀礼误会了王国慧的意思，以为老婆见别人跳舞动了心，她也要跳舞，于是何怀礼就把王国慧的手拉住了。王国慧拧了一下手，把手从何怀礼的手里脱出，带着何新成走了。何怀礼本想再看一会儿，见老婆带着儿子走了，他也只好跟着走。走到半路，何新成对王国慧说：妈妈，我看见魏老师了，跟魏老师一块儿跳舞的是陶晓明的妈妈。

是吗？我没看清。

妈妈，你会跳舞吗？

不会，妈妈不会跳舞。

回到家，何新成在客厅里继续玩他的变形金刚，何怀礼关起门来，和王国慧一块儿靠在大床的床头看录像。何怀礼说过，要给王国慧一个惊喜。王国慧惊是惊了，实在谈不上喜，怎么都喜不出来。她不是一般的惊，一开看就大惊失色。她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却口干舌燥，心口突突乱跳，口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突然觉得很渴，倘若手边有水的话，她会一口喝下一大杯。手边没水，爬起来去倒吧，可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捆住了手脚，一时动弹不得。不能起来喝水，她只能自我调节，一口接一口往下咽。平日里，她嘴里从来不缺唾沫，随时都可以吐一口，或者咽一口。今天不知怎么了，她嘴里一点唾沫都没有，往下咽只能是干咽，越咽嘴里越干。她的嘴唇是干的，牙是干的，舌头是干的，连被称为喉咙碓碓的小舌头也是干的。她口里干得像是塞了一把炒面、一把锯末，又像是塞了一把干煤渣，就差冒出烟来了。

何怀礼看得津津有味，兴致勃勃，他一边看一边赞叹：带劲，带劲，真他妈的带劲，太带劲了！

听见旁边有人说话，王国慧似乎才回过一点神，她说：这是什么玩意儿，电视里怎么能放这个，这人还是人吗？

何怀礼说：这就是生活，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生活来了，谁都挡不住！

电视机上的“生活”在继续进行，速度越来越快，花样越来越翻新，细节越来越特写，动作越来越激烈。王国慧不只是惊，还有些恐。电视上放的不是打仗的战争片子，她觉得比战争片子还让人紧张。电视上放的不是灾难片子，她觉得比灾难片子还要吓人。恍惚之间，她仿佛掉进了水里，水深不见底，又无边无际，她一点儿抓头都没有，连一根救命的稻草都没有。还好，此时何怀礼不失时机地向她伸出了援手，把她从即将陷入灭顶之灾的处境中捞了出来。毕竟是自家的男人，何怀礼的援助是有力的，动作也是前所未有的。要是搁以前，要是她还在农村老家，这样的动作她是绝对不会接受的。不但不会接受，说不定还会痛斥何怀礼无耻、下流，骂何怀礼是流氓，这次她没有骂何怀礼。对何怀礼的新动作没做任何抵抗，不知不觉间就顺从了何怀礼。在“生活”的冲击下，她没能守住自己，而是失掉了自己。她既失掉了自己的意志，也失掉了自己的身体。

直到生活片放完了，何怀礼也结束了他的动作。

王国慧这才清醒过来，似乎重新找回了自己。

何怀礼问她怎么样，生活片是不是很棒？你看那个黑家伙，棒得跟一头叫驴一样。

王国慧说：恶心，我不爱看这些东西，以后再也不看了。

我觉得挺好看的。开放了嘛，我们就要向人家外国人学习。

这些破烂东西你以后少往家里拿，万一让孩子看见，那可不得了。会弄脏孩子的眼睛，也会毒害孩子的心灵。

不会的，咱看完取出来锁起来就是了。

你现在就给我锁起来！

那急什么，我还想再看一会儿呢。

你敢！锁不锁，不锁我跟你急！

好好，锁锁！何怀礼光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取出录像带，锁进一口木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