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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洞庭的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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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给我一根吗?她说。他诧异地望她一眼,将刚点的烟塞给她。你想怎样?她说。不晓得。他看起来很沮丧。眉眼间透着几分茫然。你为啥不信我?她说。你肯定会报警的。那你要怎样才能相信?不晓得。他说。

两人都沉默了。闷声抽着烟。他焦躁地望了她一眼。目光飘浮着糟糕的选择。

千万别干傻事。她冷冷地说。你家里还有人吗?他点点头。快到年底了,你父母还等着你回家过年。你就不为家人想想?她说。

谈到家人,他显得不耐烦了,别那么多废话,信不信我弄死你?他露出威胁的目光。

她不为所动,弄死我,你也逃不掉。

他抿着嘴,故作深沉,望着她,你怎知我就逃不掉?语气充斥着一股子不服。她瞥了他一眼,长长的烟烬不堪重负,拦腰截断,落在鞋面上。他望了眼茶几上的标致车钥匙。她眼眸倏尔闪过一丝蹙悚。他将车钥匙抓在手里,问车停在哪儿?她沉默了。他威胁起来,不说我

弄死你。

车就在地下停车库,你顶多能逃二十小时。她平静地说道。少啰唆!他挥挥手打断她,目光直勾勾地伸向她,她一下反应过来,衣不遮体的,刚想说的话,全又咽了回去。我能穿上衣服吗?她说。他冷冷地看她,没作声,也没反对,算是默许了。我要去里面换……你刚太用力了……我衣服都被你扯烂了。他去里面卧室观察了一番,三十层的高楼,透过飘窗,外面是暗灰的海,没有逃跑的可能。他警告道,进去吧,别关门。关门我也不怕,这种门都是纸板压的,经不起我一脚。

我不关。她进去,将门虚掩了。

那是一只非洲灰鹦鹉,关在鸟笼里,长着一张珊瑚红的长喙,配着金属绿和灰褐相间的羽毛,朝她喊道:“小鹿,小鹿!”他被响声骇了一跳,以为来人了。要不是它叫唤,他压根儿没留意客厅还有只鹦鹉。在他发蒙的时候,卧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他反应过来,飞奔过去,推门,门被反锁了。他很生气,如遭背叛,狠狠踹了一脚说:“开门!”里面没有回响。他呼的又是一脚踹去,门板颤抖了下,很快踹出一个凹洞来。力的反作用力瞬间传递至脚指头,痛得他龇牙咧嘴。鹦鹉像通人性,在客厅快频率地喊着:“小鹿!救命!”他恼羞成怒,转朝它奔去,撕碎鸟笼,逮住鹦鹉的翅膀,朝她喊,再不开门,我就宰了它!鹦鹉不叫了,发出凄厉的哀鸣。片刻的寂静过后,他听到里面传来的抽泣声……别伤害它……我出来了。她站在他面前,眼含泪水,哀求说,求你别伤害它。让你妈跑!他手上加了把劲,鹦鹉和她几乎同时叫起来。求求你把它还我,我再也不敢了!他瞥了一眼,将鹦鹉丢到她怀里。她忙不迭地抱住鹦鹉,像安抚一个婴儿。为什么它会喊救命?他说。它学我刚才的。学得还真像。它是只聪明的鹦鹉,我从北京带回来的,养了几年了。

窗外最后一点光线也裹进浓墨般的夜,椰影消失了,天彻底黑下来。欲望的闸门关闭,理智重新归位,情况却看起来比刚才的还糟。他去厨房找来一把剔骨刀,朝她比画,你再敢搞小动作,我可真对你不客气了。她不吱声,低头抚弄鹦鹉。他们重又坐下,情势再次陷入僵局。他更加不安了,狠狠地抽烟,抖腿。

它刚才叫你什么来着?小鹿。她说。你叫小鹿?她点了点头。他沉默着,站起身踱步,想到什么,突然停下来,冷冷地瞅着她说,你保证不报警?她说是。我为什么相信你?你老公呢?她愣了下,摇摇头说,我还没结婚。男朋友呢?她脸上的肌肉突然一阵剧烈的跳跃,轻轻摇了摇头,说我也没男朋友。那家人总该有吧?他愣头愣脑又问了一句。她又摇了摇头,一丝尖锐的痛苦在眼中燃烧,脸色霎时变得苍白。那你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他不可思议的样子。她呻吟了一声,双手抱着头,缓缓蹲下来。凄笑说,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这么多年,谁在乎过我的死活?还不如这只鹦鹉关心我。仰起脸,两眼噙泪,泣不成声起来。

这诧异的一幕让他深感震惊。他没料到刚才的话竟让她蒙受如此大的刺激。情绪崩溃的女人,双手抓着头发,肩胛骨阵阵抖动,发出刺耳的尖叫。他吓得不轻,没料到情况会瞬时失控。她哭的样子有些难堪,让他极度不适。他搞不懂她怎么了。刚才没哭,聊天倒哭了。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管不顾,一气哭个痛快。他手足无措地傻站着,不知该怎么办好。

你不是要回老家吗?我跟你走。她终于收住哭声,到了岳阳,你把我放下来,我们正好顺路。他诧异地望着她,想这是什么话啊,她跑都来不及,还敢主动跟他走?她红肿着眼,见他不信,显得不耐烦起来,又重复了一遍。

你带不带我走?

眼前的女人完全超乎了他想象。他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哪儿触痛了她,以致她的情绪刹那间崩溃。

我好久没和家人联系了,再不回,他们真当我死在外面了。她揩了把眼泪,清了清嗓子,转而充满期待地望着他,等他回复。你有毛病吧?他说。她扑哧笑了一下,突然爆发出一阵深沉的笑声,说没错,你讲得对,我就是有毛病。我没毛病怎会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这辈子算是完蛋了。我迟早会走到今天这步的,今天不遇见你,也会遇见别人。我真不怪你。你带我回家吧,我很久没回过家了。我有些想家了。他凝视她的脸,意识到也许那是她真实的想法时,一阵莫名的忧惧蒙上心头。这也太荒唐了。他摇了摇头说。

不带我走是吧?那我报警,告你强奸、抢劫,每条都是重罪,都够你吃半辈子牢饭。你真让我带你一起走?她点了点头。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我没心思和你开玩笑。她说。她直直地盯着他,一副认真十足的样子。那目光让他一阵胆怯。这世上怎还有这样的人?他心里莫名泄了气,转而哀求她,我错了,你放过我吧。他哀求得越多,越觉得希望的焰火在一点点坠落、熄止,最后连他自己也动摇了。有那么一刹那,他只想夺门撒腿就跑。你不是担心我报警吗?你带我走,否则我就报警,我记得你的样子,你跑不掉的。她似听非听,每一句话都像出膛的炮弹,直击心扉。

看情况,不带她走不行了。那你路上不听话怎么办?他终于顾虑重重地说道。我保证全程都听你的。我要是不听话,要杀要剐,随你便!她突然朝他伸出双手,做束手就擒的动作。他想她疯了。

昏暗的地下停车场空无一人。那辆白色标致408停在角落里。他摁了下车钥匙,车灯眨了眨,像在召唤他们。她全程都很配合,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甚至没把这太当回事,好像这事发生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跟她毫无关系。她过度的顺从,反而让他心里有些发毛。在他犹豫的时候,入口驶来一辆小车,车光远远地探了过来。他慌忙用刀抵着她的背。女人的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你敢玩花招,我就弄死你。他悄声警告说。那辆车隔着他们几个车位停了,下来一对夫妇,去后备厢拿东西。他紧张得直发抖,屏息凝神地望着那边。要是她舍命一喊,他就算完了。他心中涌上无数个糟糕的闪念。漫长的等待中,终于听见后备厢关闭的声音。他瞥了一眼女人,她神色安然,像早就打消了妄念,顺从得像只绵羊。那对夫妇拎着购物袋,一前一后朝车库那边的电梯口走去,车库又重归寂静。

她一直抱着那只鹦鹉,一刻也不分离。带上鹦鹉,是她唯一的要求。我必须带上它,离开它我会死的。她平静的目光中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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