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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血蘑菇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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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不见有何异状。小六子装作撂挑子,把铁锹往地上一扔:“我说先生,你那法术灵不灵啊?到底让俺们挖啥啊?这都挖了多半天了,八字也没见着一撇啊!你这儿使唤傻小子哪?”鸡脚先生催促道:“接着挖,接着挖,下边准有东西!”众人又往下挖了三尺,果真刨出两个斗大的圆石,大小相仿,溜光水滑,布满细纹,一个不下几十斤。小六子挠了挠头,随即瞪圆二目,大惊小怪地叫道:“哎呀妈呀,这是龙卵子!”在场之人无不骇异,这地方从没出过这样的石头,而且连泥带土,地头上又长了草,肯定不是刚埋下的,可见是天造地长,并且一长就是一对儿,大小也一样,再没见过这么出奇的,不是“龙卵子”又是什么?鸡脚先生大喝一声:“闪开了!”话音未落,使了一招“癫狗钻裆”,猫腰低头,两把骟龙刀从胯下飞将出去,插入泥土之中。小六子嚷嚷道:“都说天底下的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可是有的事,你信不信它都有!今天真是开了眼,咱没见过真龙,见着了龙卵子,不也是沾了龙气?”

所谓“眼见为实”,再加上小六子帮腔作势,紧着在一旁打托,围观百姓尽皆叹服。宋财主原本只信八成,此时已信了十二成,瞅见“龙卵子”连吓带气,两条腿都软了,万幸鸡脚先生摆下骟龙台,给恶龙去了势。他庆幸之余,掏钱打发了卖力气干活儿的闲汉,又按鸡脚先生所言,拿出大批钱财,交由鸡脚先生做功德,给他消灾免祸。鸡脚先生告诉他:“眼下不是心疼钱的时候,倾家荡产也不打紧,等把这个事破了,老爷的富贵不可限量。”宋财主连连称是,恨不能把自己的心肝肺腑也摘下来,卖了钱拿给鸡脚先生。

其实从头到尾,全是厌门子布的阉龙局。当初给宋财主看风水的地师,也是厌门子的人,他是真会看风水,精心选了块风水宝地,不怕旁人验证。两个“龙卵子”是他们从关内带来的花卵石,当地山里方圆几百里没有这样的卵石。宋财主的媳妇儿下葬不久,擅长盗墓的同伙在坟前打洞,将花卵石深埋地下。过去一年之久,石头与泥土长在一起,上边也已蒿草丛生,再加上挖洞的手艺出众,埋上之后外人根本看不出痕迹。宋财主家出的那些糟心事,皆为厌门子暗中搞鬼,怪事越多,宋财主越是疑神疑鬼,到最后不得不信。

鸡脚先生得手之后跟同伙分赃,分到小六子手上的钱最少。分赃多少讲究先来后到,这也是厌门子中的规矩。小六子不敢多说什么,却心有不甘,窥见鸡脚先生身边有一部古旧残破的《厌门神术》。他趁着分赃那天,鸡脚先生灌饱了黄汤,倒在炕上不省人事,悄悄从古册上撕下一页,记下三两招旁门左道的邪术,也等于没白忙活。厌门子讲究干大买卖,做事缜密周全,捺得住性子,三年五载做不上一次,做一次足够吃三五年。何况领头的鸡脚先生并非真让小六子入伙,用完他就完了。小六子没了饭辙,还得跟着跳单鼓的四处跑。

关外自古有斩瘟断疫之俗,这一年塔头沟老关家也请了跳单鼓的消灾,来的正好是小六子这拨人。腊月二十七下午,小六子跟着跳单鼓的掌坛来到关家大院。以前只在院子外面溜达过,进来还是头一次,进门后绕过花墙影壁,瞅人家这个大院套,大得没边了,一水儿的青砖大瓦房,房屋均有回廊相连,院落之间有垂花大门,要是没人领着,三绕两绕就蒙圈。别人看了顶多眼馋,小六子却暗憋暗气,恨得直咬牙。

关家的大管家叫关长锁,不到四十岁,为人老成持重,从小在关家长大,跟着老爷学种烟、晒烟,还在县城的关家货栈学过买卖,老关家里里外外的大事小事,均由他一人操持。对大户人家来说,趋吉避凶属于头等大事,关长锁早派人将院中收拾齐整,黄土垫地,正位上摆放供桌,供着神像、家谱,供桌底下的箩筐里扣着一只大公鸡。

跳单鼓的掌坛换上行头,头戴黑色八角帽,耳边缀一个红绒球,身穿黑色对襟扣襻武生服,腰缠红带,挂着腰铃,斜背明黄色挎包,脚踩云勾鞋,脸上涂唇敷面,额间勾红。几个跟班也是描眉打脸,披红挂绿。掌坛的手摇羊皮太平鼓,伴着锣鼓点唱起九腔十八调:“文王鼓,柳木圈,上头拴着八根弦,八根弦分两面,四根北来四根南。四根朝北安天下,四根朝南定江山。中间安上金刚圈,上面串上八吊钱,八吊钱分两半,敬了祖宗敬神仙……”嘴里紧忙活,身子也不闲着,一会儿坐在椅子上,一会儿蹿到供桌前,几个徒弟跟在他屁股后头随声唱和。关家大院上上下下两百多口子人来了一多半,挤在周围看热闹,喝彩声此起彼伏。

大户人家请单鼓,讲究请十二铺,从开坛鼓开始,把天上的神仙、地下的亡人、家里的列祖列宗,全请过来赴宴,其中穿插二十四节气、天干地支、十大贤良等唱段,最后来上一段“送神”,将这些神灵挨个儿送走。到别人家跳单鼓兴许还能敷衍了事,跟老关家可不敢胡乱对付。掌坛嗓子都唱劈了,连着唱了半天一宿,趁天光未亮,小六子把箩筐里那只大公鸡拎出来,手起刀落斩下鸡头,鸡血往供桌前一淋,以此驱邪挡灾。掌坛接过管家关长锁给的赏钱,带着几个跟班告辞离去。

可不作怪,转过年来,关家老太爷坐在家中无疾而终。要说这个老爷子已经七十多岁了,在那个年头可以说是寿终正寝。按照关外的风俗,一家老小、使唤用人都换上丧服,老太爷口含制钱,头朝西停在炕前床板上,取下祖宗板用红布包好,也搁在床板上。床板不能走屋门,得卸下窗棂子,等到大殓之日,关长锁叫几个长工帮忙,由这几个长工把老太爷从窗户抬出去,再行装殓入棺。关外用的棺材又叫“鞑子荷包”,棺盖状如屋脊,中间隆起,两边倾斜,上尖下方,棺材头上钉着风火翅,挂一块貂皮,从内到外彩绘日月星辰,棺底铺上谷草、栗树枝子。下葬之时,孝子站在棺材两侧,只见头顶不见面目。一行人浩浩荡荡奔了坟地,将老太爷埋入祖坟。回来服丧百日,没等脱去孝服,老太爷的长房长子?关家大爷也过世了,此后又莫名其妙死了两口人。半年之内,老关家没了四口人,关长锁没干别的,净忙活白事了,成了棺材铺的老主顾。

所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越是大户人家,越不能少了当家做主之人。关老太爷在世时,已安排了大儿媳妇儿当家。大儿媳妇儿如今也有五十多岁了,办事公道,素有威德,上下人等没有不服气的,都称她为“大奶奶”。大奶奶手段向来了得,心知接二连三地死人绝不寻常,便闭门焚香,摆出从娘家带来的一个金丝楠木匣子,跪下磕了三个头,恭恭敬敬打开小铜锁,请出一个画轴。画轴白玉做轴头,古檀为轴身,展开来有两尺宽,四尺长,画中一物周身灰毛、牙尖嘴利,半似狼半似狐,名为“纸狼狐”。大奶奶把纸狼狐挂在墙上,她则盘腿打坐、闭目冥思,让保家的纸狼狐去查一查此事。这一查不要紧,敢情年前请跳单鼓的来家里做法事,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并没有把活公鸡的头剁掉,那只公鸡不死,老关家还得死人!

可这个人是谁呢?怎么跟老关家这么大仇?大奶奶再让纸狼狐查下去,得知此人是双岔河对岸的老祁家小六子。这小子一直以为是老关家坑害了他们家,借厌门子中的损招下了“鸡头殃”,接连害死老关家四口人。既然结下了死仇,那有什么可说的,大奶奶以牙还牙,命纸狼狐去勾祁家小六子的三魂七魄。

再说这个小六子,年前在老关家跳完单鼓,出来天刚蒙蒙亮,抱着那只半死不活的公鸡躲进山里,找了个破马架子窝铺容身,拿一枚大针穿过红线,把鸡脖子上的刀口缝合,当祖宗一样供着,他吃什么,给鸡吃什么。果不出他所料,老关家一个接一个地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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