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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血蘑菇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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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即沉下脸来,屏退众人,取来明晃晃的菜刀,一边在口中喃喃咒骂,一边在大兰子身前身后、上下左右一通乱削。别说还真顶用,经过这一番折腾,大兰子安安稳稳睡了一觉,早上起来也知道梳头洗脸了。

怎知到了夜里,大兰子浑身哆嗦,脸色蜡黄蜡黄的,披了三床棉被缩在炕上,嘴里头嘟嘟囔囔没一句人话。老祖宗也有招,命下人找来厚厚一沓黄纸和一张红纸,拿剪子将红纸裁为人形,四肢齐备,画以五官,夹在黄纸中间,又压在大兰子枕头底下,十二个时辰之后拿出来,于东南方辰巳位烧为灰烬。大兰子的脸色这才好转,也能起来吃东西了。可是没出三天,大兰子又闹上了,而且越来越凶。

老祖宗房前屋后转了一遍,瞅见南墙根儿下摆着七八口大酱缸。关外人吃饭离不开大酱,家家户户都有下黄酱的瓦缸,大户人家两百多口子,一年到头得用多少大酱?酱缸再寻常不过。不知老祖宗瞧见什么了,死死盯住其中一口大酱缸,招呼两个使唤人上前,斩钉截铁地吩咐一声“砸”。两个下人抡起锹砸开酱缸,黄酱淌了一地。旁边众人看得真切,一只死乌鸦被黄酱汤子冲了出来。

经过这一番折腾,大兰子彻底消停了。眼看着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不承想大兰子临盆那天夜里,老祖宗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黑鸟飞入堂中,落地化为人形,黑衣黑裤、白帽白鞋,伸手点指老祖宗,问道:“你可认得我?”老祖宗怒道:“管你干啥的,赶紧滚蛋!”黑衣人恶狠狠地说道:“你逼得我走投无路,又毁我牌位、拆我香堂,我也得砸了你的堂口,整得你家破人亡!”老祖宗怒从心头起,口中喃喃咒骂:“你个横踢马槽的犟眼子,今儿非把你整出尿来!”一烟袋锅子打出去,正砸中黑衣人肩膀。那个人发声怪叫,翻身往地上一滚,化作一缕青烟,竟此踪迹全无。老祖宗也从梦中一惊而起,忽听下人在门外禀报?大兰子要生了!

正值隆冬时节,窗外大雪纷飞,平地齐腰深的积雪,望出去白茫茫一片。老祖宗心里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穿上大皮袄,裹严实脑袋,顺着下人用木锨铲出的走道,顶风冒雪来到大兰子那屋门口。上门女婿在院子里急得要上房,见老祖宗到了,连忙跪下磕头。老祖宗看也没看他一眼,推开门进了外屋,坐在下人搬来的太师椅上等候。大兰子正躺在里屋炕上连哭带喊,稳婆老妈子一众人等进进出出,端热水,抱被褥,忙得不可开交。下人将稳婆叫过来给老祖宗行礼,这个婆子远近闻名,十里八村经她手接生的孩子多了去了,擦着脑门儿上的汗珠子回话:“老祖宗,您家大兰子这是头一胎,兴许横生倒长了,您别着急,我正给往下顺呢!”老祖宗冷冰冰地说了四个字“你瞅着办”,眼皮子往下一耷拉,就不再言语了。

稳婆让这句话噎得上不去下不来,只好干笑两声,又进屋接着忙活。大兰子迟迟生不下来,双手抓着炕褥子,豆大的汗珠子湿透了枕头。稳婆顾不上天寒地冻,让人把外屋门敞开一道缝子,窗户纸捅上俩窟窿眼儿,又将屋中箱子门、柜子抽屉都打开一道缝,一遍遍念催生歌:“大门敞,二门开,有缘之人早出来;柜子箱子开了口,有缘之人往外走……”直至鸡叫头遍,大兰子的脸憋得青紫,叫喊声越来越弱,忽听稳婆大叫一声:“生了生了!快拿盆来!”紧接着“哇”的一声啼哭,孩子降生落地了。

老祖宗也坐不住了,迈步进了里屋,稳婆抱起光溜溜的孩儿走到老祖宗面前讨赏:“给您道喜了,老关家又添了个小少爷!”老祖宗从稳婆手中接过孩儿来看,只见这个孩儿闭着双眼,小手紧握,肩膀上一块血红色的胎记,正如烟袋锅子打中的瘀伤。老祖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想想大兰子怀胎这十个月,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猪上房驴打滚,方才那个噩梦更是不祥之兆,有心当场摔死这个孩子,以免后患无穷。躺在炕上的大兰子见老太太脸色阴沉,颤巍巍喊了声“奶奶”,两行泪珠滚落到枕头上。这当口上门女婿也推门进了屋,眼巴巴看着老祖宗,张了半天嘴,愣是没敢吱声儿。老祖宗犹豫再三,到底狠不下心肠,叹了口气,将孩子还给稳婆,返身出门而去。

大兰子得了个儿子,两口子欣喜若狂,按关外的规矩,要请年岁大、有见识的人来给孩子看相采生。本来老祖宗最合适不过,但大兰子明白,老祖宗指定说不出好听的,于是让丈夫请来一位赶骆驼贩烟的老客。这个骆驼客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把孩子抱在怀里左瞅右瞧,点点头又摇摇头,对大兰子说:“孩子面相不错,只是额头上有川字纹,右眼底下有疤,命逢驿马,劳碌奔波,这辈子不容易啊!”两口子并未多想,看相采生无非是走个过场,人这一辈子得经历多少事,哪能刚落生就注定了?这孩子不爱哭不爱闹,吃得饱睡得香,两口子越看越稀罕,一天到晚抱在怀里不撒手。大兰子白天照顾着孩子的吃喝,晚上坐在灯下给孩子做小衣裳,缝鞋袜。看到大兰子终于消停了,家里头上上下下的人都挺高兴,只有老祖宗心里闹得慌,仿佛压了一块千斤巨石,怎么看这孩子怎么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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