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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血蘑菇挂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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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绺子,匪首挑号“占东岗”。迟黑子与占东岗本无仇怨,但占东岗觉得迟黑子的绺子兵强马壮,迟早会将自己的山头吞并,可巧知道了迟黑子有个相好的窑姐儿,每年猫冬迟黑子都住到窑子里。占东岗一肚子坏水儿,去海台子嫖宿时勾搭上这个窑姐儿,许下不少好处,二人狼狈为奸。又勾结保安队长,定下毒计,暗中布置,将下山猫冬的迟黑子生擒活拿,枭首示众。可怜迟黑子英雄一世,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下山猫冬之前,迟黑子与众家兄弟约定好,来年三月初一上山重聚,再干几票大买卖。按胡子的规矩,猫冬结束头一个月必须“吃插子”,挨着个儿盘问崽子们猫冬时的所作所为,看看他们干没干伤天害理之事。发现哪个崽子没回山,要派踩盘子的去打探,若被人点了炮,就要查出凶手,砍下脑袋给死去的兄弟祭坟。若没回来的人是背叛绺子,那说什么也得给他抓回来,按匪规严惩。到了约定的时日,孤山岭的人马全到齐了,单单少了大当家的。“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迟黑子这么一死,山上可就乱了套。多亏马殿臣主持大局,派人下山活捉了保安队长、占东岗和那个窑姐儿。这三人为了活命,一口咬定是血蘑菇把迟黑子卖给了官府。马殿臣恨得牙根儿痒痒,苦于一时找不到血蘑菇,就把这三个人绑到迟黑子灵位前,一刀一刀碎割了。从此马殿臣当了绺子里的“顶天梁”,发下毒誓要将血蘑菇点了天灯,给大当家的报仇,派出多路人马,下山追杀血蘑菇。

马殿臣这些手下,大多曾跟血蘑菇在一个山头为匪,血蘑菇往哪儿跑,能躲到什么地方,他们全都心知肚明,血蘑菇前脚刚到一个地方,追兵后脚就来了。这一日血蘑菇扮成种地的庄稼汉,想到老乡家买点儿粮食。刚到一个小屯子,就被几个追踪而至的土匪盯上了。慌乱中闯进一户人家的院子,见院子一角是个猪圈,他想都没想就钻了进去,顾不上脏净,翻过猪食槽子盖在身上,稀汤寡水臭气扑鼻的猪食撒了一身。几个土匪追上来扑了个空,连吵吵带喊骂不绝口。血蘑菇听出其中之一是“穿云山”,孤山岭的“四大炮头”之一。穿云山大骂血蘑菇不仁不义,大当家的打三岁起把他养大,没想到养了个白眼狼,竟勾结占东岗害了大当家的性命,亏得马殿臣义薄云天,带着兄弟们给大当家的报了仇,只恨这个血蘑菇逃得快,否则捉上山去,给他扒皮点天灯,挖出心肝下酒才解恨!几个土匪“只知路上说话,不知草中有人”,猪食槽子下的血蘑菇听得真真切切,干爹迟黑子居然让人害死了!只恨自己不能亲手给干爹报仇,那个马殿臣也是不辨是非,怎么就把迟黑子的死安在了我头上?

待到几个土匪走得远了,老乡从屋里出来,归置翻了个儿的猪食槽子。血蘑菇突然一下蹿出来,绕过老乡撒腿就跑。一口气逃入密林,趴在地上大哭了一场。迟黑子这么一死,他彻底绝望了,世上的好人全死绝了,再也没有他信得过的人了,这全是金灯老母造的孽,愈发觉得不能这么一死了之,遂了那个老耗子的心意。无奈金灯老母神出鬼没,他一时想不好该怎么报仇,只好东躲西藏,一天换一个地方,白天上树钻洞,夜里出去觅食,过得苦不堪言。当初听人说过,打猎的死在山里,会变成豺狗,手中猎叉就是利爪,不知自己死后能变成个什么?

窗前走马,似水流年,转眼又到了杨树叶子泛黄的夏末初秋,血蘑菇有自知之明,躲在深山密林中可过不了冬。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如先到江北避避风头,再想法子对付金灯老母!他听说江北的土匪多如牛毛,还都是不讲规矩的浑绺子,走单帮、砸孤丁的遍地皆是,所以关外老百姓有句话“江北的胡子不开面儿”,马殿臣的势力再大也到不了那边。他孤身一人出逃,手上没枪可不敢过江,上哪儿整枪去呢?思量来思量去,想起白龙以前有个相好的,住在一个叫马鞍子沟的小地方,是个“暗门子”。这个小娘儿们了不得,蜂腰肥臀,桃花眼,厚嘴唇,花名“架不住”,骚劲儿一上来,铁打的汉子也招架不住。但是“猪八戒玩老雕?专有好这一路的”,挂上之后离不开的大有人在。比方说白龙,脑袋别裤腰带上当土匪,出生入死挣那几个卖命的钱,十之八九扔进了架不住的小窟窿眼儿。

架不住是马鞍子沟当乡本土的人,自幼父母双亡,一个孤寡奶奶把她拉扯大,十六岁就嫁给了当地一个小伙儿。关外穷苦人家的妇女,有的自带针线笸箩给人缝补旧衣服,叫作“缝穷的”,也有的给小饭铺帮忙,做些粗粮稀粥、饽饽煎饼、豆腐脑咸菜,都能换点儿零花儿。架不住可干不了这些,丈夫外出谋生之后,生活无着,靠上一个剃头匠。剃头匠一年到头出门剃头,几乎不在家待着,架不住耐不住寂寞,又找了个闲汉姘居。谁料到了年底,丈夫和剃头匠都回来了,都觉得架不住是自己的女人。那闲汉也是个拔犟眼子的倔脾气,尝到架不住的甜头,更是不肯相让。三个老爷们儿为此掐成一团。架不住倒有绝招,她让三个男人抽签定输赢,结果剃头匠中签,独占了花魁。她这种脾气秉性,哪有心思过正经日子?后来剃头匠被她掏空身子一命呜呼,架不住仗着有几分姿色,索性做起皮肉生意,谁有钱就跟谁好,谁的钱都敢挣,不过犹抱琵琶半遮面,仍冒充良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材料,心眼儿又活泛,场面上的事绝不洒汤漏水,身边常来常往的,没几个良善之辈,家里几乎成了黑窝子。如果有踩盘子的土匪、吃长路的拐子、偷东西的小蟊贼来嫖宿,架不住就在被窝里缠着问东问西,套问明白了,再转卖给打听消息的人,额外多挣一份钱。县城保安队抓贼拿人,都来她这儿打探消息。这几年她真没少赚,也特别能花钱,比当土匪的手还敞,恨不得挣一个花俩,穿绸裹缎、吃香喝辣,抽大烟、推牌九,有多少钱都不够她造的,行事也十分乖张,那真叫“隔着门缝吹喇叭?名声在外”。

血蘑菇以前跟白龙来过几次马鞍子沟,白龙进去嫖宿,他就在门口把风,与这女人打过两回照面。土匪毕竟是土匪,耍清钱的绺子也不约束吃喝嫖赌抽大烟,白龙嫖宿的去处,连老鞑子都不知道,想必马殿臣的手下不会找到这里。血蘑菇趁天黑进了马鞍子沟,摸到架不住的窗根儿底下,听屋内没什么响动,扭身来到门口,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架不住举着油灯开门,一看来人身上衣服破烂不堪,脸上全是黑泥,胡子老长,还瞎了只眼,当时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才认出是血蘑菇,忙拉着他进了屋,关上门问道:“哎呀老兄弟,你这只眼咋成这样了呢?你白龙哥咋老也不来了呢?”血蘑菇没敢说实话,只说山上土匪火并,白龙丧了命,自己黑了一个招子,如今想往外地逃,托架不住搞一支枪防身。架不住天天跟胡子打交道,烂眼子事儿见得多了,不以为怪,反倒抿嘴一笑:“包在姐身上了,不就是喷子吗?来姐这儿的人,十个有九个都带着呢!说吧,你想要啥,是大肚匣子还是老六轮?是花帽子还是鸡蹄子?要多少瓤子?”血蘑菇道:“姐呀,你可真敞亮,难怪我白龙哥那么稀罕你呢!”架不住一手搭在血蘑菇的肩膀上:“别提那死鬼了,败兴,敞亮归敞亮,咱丑话可得说在头里,你姐我也不容易,拿多少钱,办多少事,不能坏了我的规矩。”血蘑菇从怀里掏出仅有的两个金粒子,“啪”一下轻拍在桌子上:“你看这个够不?”架不住眼都直了,眼珠子好悬没瞪出来,一把抓起金粒子,借着油灯的光亮,翻来覆去瞅了半天,揣进怀中生怕掉出来,眉开眼笑地说道:“哎呀妈,真是金的呀!够……够!别说枪,整出人命都够了!”说完又搂着血蘑菇往炕上坐:“你瞅你冻得这小样,快到姐被窝里,咱俩好好合计合计!”血蘑菇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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