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第六章血蘑菇挂帅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页 章节列表 下一页

原木,血蘑菇扯开棉袄一看,肩膀头被磨秃噜皮了,渗出鲜红的血檩子。可是活儿还得接着干,到了晚上,肩膀肿得跟发面饽饽一样。

血蘑菇心想:我一个外来的,人生地不熟,穷光棍儿一条在木营子干活儿,人家不欺负我欺负谁?想甩手不干了,可这一冬天吃什么?总不能天天去小饭馆蹭吃蹭喝,只得逆来顺受,能忍则忍。可世上之事往往如此,你一忍再忍,别人就能蹬鼻子上脸。木把头觉得血蘑菇好欺负,越发变本加厉,一到歇工,便当着众人的面,吩咐血蘑菇给他端茶倒水点烟,点烟时故意躲来躲去,血蘑菇总也点不着,一脸尴尬晾在当场,惹得众人在一旁捧腹大笑。整个木帮的人见吴驼子不拿血蘑菇当人,都合着伙儿挤对他,中午放饭把他挤到最后,剩下什么吃什么,有事没事就损他几句,讥讽他是“独眼龙”,骂他是“夜猫子睡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有人趁他不留神,抓一把雪坷垃往他后脖颈里塞。血蘑菇嘴上不说,却是“纸糊的灯笼?心里明”,恨透了吴驼子和这帮工人,有心一把火烧了木刻棱大屋,却都忍住了不曾发作。

木营子三个月发一次工钱,血蘑菇寻思领了钱买点儿酒肉,回去跟朴老板好好喝两盅。等到结钱的时候,木帮把头一张脸冷若冰霜,足够十五个人看半个月的,对血蘑菇百般刁难,克扣了一大半工钱。血蘑菇赔个小心问道:“为啥别的兄弟工钱都比我多?”吴驼子振振有词:“你刚干头一年,总得有个担保吧?这些个钱押在木营子,等开了江把木排放出去再给你。”血蘑菇心知肚明,毕竟人在矮檐下,不想低头也得低头,只好忍下这口气。他领到手这几个钱只够买棒子面的,酒肉是别想了,空着两手回到窝铺,胡乱啃了半个饼子,仰脖灌下几口凉水,又去到前边帮忙烧火炕,一边干活儿一边和朴老板唠嗑。忽听屋外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响,由远及近来得飞快。血蘑菇大惊失色,这一次怕是躲不过去了!



6


天黑下来之后,老北风号丧似的越刮越猛,卷下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小饭馆关门闭户,桌子上点着油灯,地上放着一大盆炭火,烘得暖暖和和。血蘑菇正和朴老板唠嗑,忽听大黄狗狂吠起来,外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当了这么多年胡子,一听这个响动就知道来者不善,还当是马殿臣手下的四大炮头到了。血蘑菇心惊肉跳,有心踹开后窗户,钻山入林接着逃,转念一想,自己一走不要紧,追兵可不会放过收留他的朴老板两口子,即便不杀人,也得一把火烧了小饭馆出气,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岂可累及无辜?

血蘑菇正自犹豫不决,屋门“哐当”一声被人踹开了,一阵贼风卷着大雪刮进屋中,随即闯进来十几条汉子,个个横眉立目,带着寒气儿站满了一屋子。血蘑菇压低皮帽子遮住半张脸,缩在墙角偷眼观瞧,领头儿的是个细高挑,麻秆腰,一张猪腰子脸,黑里透红的面皮,吊眼梢子,大嘴岔儿,头戴貉壳帽子,身穿青面皮袄,腰间扎一条硬硬实实的牛皮板带,斜插两把德国造大镜面,又叫“自来德”或“快慢机”,腿上裹着鹿皮套裤,脚下是一双“蹚蹚马”,也就是长筒靰鞡鞋,显得挺神气。他身后的十来个人,打扮得千奇百怪,有穿皮大氅的,有穿反毛大皮袄的,头上帽子有貉子皮的,有狐狸皮的,也有毡帽头,手里攥着铁锹,拎着片儿镐,拖着二齿钩子,背着口袋,扛着炮管子,往那儿一站七扭八歪,脸上全是箭疮、刀疤,没一个囫囵的,都如歪瓜裂枣一般,要多砢碜有多砢碜。其中还有一个像是俄国混血,东北人讲话叫“二毛子”,满头黄毛卷发,鹰钩鼻,黄眼珠,个头儿挺高,瘦得皮包骨头,身上衣服比别人都单薄,带着一股刺鼻的羊油味儿,看上去窝窝糗糗的。血蘑菇心里有数了,眼前这伙人一定是土匪无疑,可从没打过照面,想来不是马殿臣的手下,稍稍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大意。

这伙人张嘴闭嘴全是黑话,嚷嚷着要吃“挑龙”,还有人说要“翻张子”,上“梦头春”。老两口这个小饭馆也曾来过土匪,听得明白来人要吃烙饼、面条,还得要酒喝,急忙把大黄狗拴上,将油灯的灯芯拨亮,招呼他们落座,斟茶倒水,摆上碗筷。朴老板赔个小心,战战兢兢地说:“几位大爷,您看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儿,穷老百姓哪有白面啊!棒子面的贴饼子成不成?”一个小土匪挥着手中的铲子大声呵斥:“少废话,把好吃好喝的全端上来,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小心你一家老小的狗命!”朴老板连连称是,忙拽着老伴儿和血蘑菇去西屋灶上做饭。穷乡僻壤有啥可吃的?一大碗酸菜熬粉条子,一盘切碎的咸菜疙瘩来上几滴小磨香油,一笸箩棒子面贴饼子,还有一大锅大酱汤,汤里没有肉,只有土豆子、豆腐、豆芽菜、辣椒,倒是热气腾腾,足以御寒充饥。朴老板又抱过来几坛烧刀子,这就不简单,包子、饺子、烙饼、面条那是真没有。

血蘑菇不放心前面,做完饭悄悄回来,蹲在墙角听吩咐。开小饭馆的老两口子也在旁边候着,大气儿都不敢喘上一口。这伙土匪兴许是饿坏了,甩开腮帮子狼吞虎咽,吃了个风卷残云,盆干碗净,酒坛子全见了底。只有那个二毛子悄悄坐在最边上,也不言语,啃了一个贴饼子,连半碗大酱汤都没捞着喝。血蘑菇低着头,耳朵却支起来,仔细听一众土匪说黑话。崽子们围着匪首“四爷长,四爷短”,话里话外又带着“拿疙瘩”之类字眼儿,这才整明白,原来这伙人是专门挖金子、抢金子的金匪。金匪也是土匪,又不同于啸聚山林的土匪,不人不鬼,常年躲在深山洞穴中,几乎不干砸窑绑票的勾当,只下金眼子拿疙瘩,也劫掠金帮,匪首不叫“大当家的”,崽子们称之为“大元帅”,也叫“大杆子”。血蘑菇心里有了底,只盼这些金匪吃饱喝足了赶紧走人。

合该着节外生枝,一个眉骨上有块刀疤的小崽子没吃饱,又跑到西屋灶上一通乱翻,居然让他翻出一个小口袋,里面装着干木耳、干榛蘑之类的山货,抱到前面,往桌子上一扔。那个身材细高的大元帅抹了抹嘴,斜眼看了看眼前的东西,站起身走了几步,猛然抽出二十响大镜面,枪口顶在朴老板脑门子上问:“你个老不死的,这是啥玩意儿?拿咱爷们儿的话不当回事是不?”朴老板吓得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口中求告:“大爷饶命,大爷饶命,那是采山货的人存在店里的,吃了我得赔人家钱哪……”金匪头子根本不听辩解,“啪”的一声枪响,可怜朴老板当场毙命,一旁的老板娘扑倒在老头儿身上,还没来得及哭出声,也让大元帅一枪凿了。

匪首打了两枪,老两口应声倒地,接着举枪要打血蘑菇。就在此时,一直拴在屋外的那条大黄狗挣开绳子冲了进来,直扑金匪首领。大元帅反应不及,枪被扑落在地。那个眉骨上有刀疤的小崽子手疾眼快,拔出一柄尖刀,猛戳在大黄狗心口上,刀尖一拧,竟把大黄狗的心剜了出来。这一切只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血蘑菇刚一打愣,就看匪首猫腰捡起盒子炮,枪口指向了自己。他为了求生当机立断,急忙跪下说道:“埂子上疙瘩海,我托个线头子,给大元帅拉马拜庙!”这意思是说“山上有大金脉,我愿意给各位带路”。

金匪头子没想到荒山野岭小饭馆里冒出个熟脉子,不由得暗暗称奇,枪口却没离开血蘑菇的脑袋,也用黑话问道:“你个靠死扇儿的,是哪座庙里耍混钱的?庙里几尊佛,佛前几炷香?你是念经的还是扫地的?”血蘑菇对答如流:“回大元帅,我过去在江对岸落草,只因绺子内讧火并,坏了我一只招子,实在待不下去了,这才扯出来,过江投奔亲戚趴窑,在山上倒套子为生。”说着话故意侧过脸歪着头,撩起头发

上一页 章节列表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