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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冰封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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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是狐狸,跟野外看见的可不一样,不知道从哪儿叼来一件破褂子披在自己身上,人立而行,走到近前口作人言,问吴老六:“你看我像人吗?”

有句话叫“酒壮人胆”,说得一点儿不错,平常越窝囊的人,喝多了胆子越大。看瓜的吴老六此时喝得迷迷糊糊,听见狐狸开口说话,不但没害怕,反而“扑哧”一下乐了,心说:这东西有意思,身上披个破褂子除了窟窿就是补丁,一只胳膊有袖子一只胳膊没袖子,样子十分可笑。他想也没想,顺口答了一句:“不像!哪有个人样啊?”再看狐狸一溜烟儿跑了,他又坐在地上傻乐了半天,这才回屋睡觉。转过天来酒醒了,把这件事儿也扔在脑后了。

晚上吴老六仍坐在窝棚外边看瓜喝酒,头天的鹌鹑把馋虫勾上来了,今天在树林子里套了一只野兔,开膛剥皮,刷上盐水和辣椒,烤得金黄焦脆,又打了一壶酒,守在瓜田旁边连吃带喝。大约还是后半夜,昨天那只狐狸又来了,今天倒没穿褂子,两条后腿上蹬了一条破裤头儿,尾巴没地方搁,从一边的裤腿儿中伸出来,路都走不利索了,一跑一颠地来到吴老六跟前,仍是那句话:“你看我像人吗?”吴老六醉醺醺地看了一眼,这样子比昨天还寒碜,当即说了一声:“不像!”狐狸扭头又跑了。

接下来一连几天,几乎天天如此,看瓜的只要一喝醉了狐狸准来,或是披件坎肩,或是戴个护耳,来了就问这一句话,只要看瓜的说一声“不像”,它扭头便走。

有这么一天,吴老六过得不顺,白天山上转了几圈,连个蝲蝲蛄也没碰见,酒瘾上来了,不喝还真觉得难受,奈何没有下酒的东西,转悠来转悠去,想起窝棚外边挂了几串辣椒,顺手抓了一把,用辣椒下酒也好过干喝。关东这地方的人愿意吃辣,因为天冷,吃辣可以发汗。可眼下正是六月三伏,虽说晚上不太热,但这一口辣椒、一口白酒的搁谁也受不了,嘴里跟着了火似的。吴老六正难受的时候,狐狸又来了,今天没披衣裳,不知道在哪儿找来了一顶瓜皮帽子,不说破得千疮百孔吧,那也没个囫囵地方了,顶上的绒球都掉了,来到看瓜的跟前还是那句话:“你看我像人吗?”吴老六嚼的干辣椒,喝的烧刀子,感觉这嘴都木了,懒得跟它多说,随口答了一句:“像!”

话一出口,但见黄烟一道,这只狐狸不见了,眼前站立一个二尺多高的小老头儿,头上戴的正是那顶瓜皮帽子,对吴老六拜了一拜,扭头走了。吴老六暗暗吃惊,知道这是遇上狐仙借人口讨封,旧时的老百姓都迷信,赶紧朝狐仙走的方向磕了几个头。

转天吴老六不敢在外边喝酒了,天黑之后一个人缩在窝棚里,光着个膀子在炕上抽大烟袋。窝棚里的炕非常简陋,说好听了是炕,无非几块木头桩子架上一扇破门板,地方也小,真正叫“一间屋子半间炕”,坐到炕上伸手就是窗户。窗户只是在墙上掏的一个方洞,能让窝棚通风,不至于太闷。他斜躺在床板上,烟袋锅子冲着窗户外边抽,怎么非得这样抽烟呢?因为窝棚又窄又低,坐在当中抽烟,三两口下来这里头就待不了人了。且说看瓜的吞云吐雾正“仙儿”着呢,忽听窗户外边有人说话:“老哥,给口烟抽。”他以为有路过的人瞧见窝棚里往外冒烟,来了瘾讨口烟抽。口中应承着把烟袋锅子倒转过来,烟袋嘴儿冲外,烟袋锅子冲自己,从窗口递出去了。因为这黑灯瞎火的,你先把烟袋锅子伸出去,那位用手一接还不得烫下一层皮来?

吴老六本想抽完这袋子烟就睡觉了,偏在此时有人来讨烟抽,炕是懒得下了,顺手把烟袋从窗口递出去,那意思是“你赶紧嘬两口,过完瘾把烟袋还我,我好睡觉”。没想到外边这位真不客气,都没用手接烟袋杆,只把嘴往上一凑,“吧嗒吧嗒”地抽上了。吴老六半觉可气半觉可笑,这位也太懒了,接都懒得接,抽我的烟不说,还让我伺候你,我得看看这是谁!

窝棚中点了油灯,里边亮外边黑,看不清来人是谁。吴老六把油灯摘下来,往窗户外这么一照,在外边叼烟袋嘴儿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狐狸变的小老头儿,二尺多高,脑袋上歪扣一顶瓜皮帽子。换了别人真能吓得够呛。看瓜田的吴老六还行,要说是挺瘆得慌,不过他喝多了胆子大,见是狐仙爷讨烟抽,非但不怕,反而觉得会有好报。狐仙爷抽完了烟连个“谢”字都没有,扭头走了。吴老六也困得睁不开眼了,烟袋锅子往地上一磕,倒头便睡。从此之后,小老头儿经常上这儿来讨烟抽。可巧这一天吴老六的烟叶子抽光了,这些日子手头又紧,没钱买烟叶子了。小老头儿便指点吴老六,让他在瓜田旁边的一棵柳树底下挖出一个小银锭子,得有二两多。吴老六咬了一口看银子是真的,赶紧揣在怀里,跑去找了一家最好的铺子买了烟叶,又把吃的喝的备齐了。一瞧日头刚过晌午,想先找个地方把午饭吃了再回去。大饭庄子不敢进,找了街边的一家小饭铺,要了一壶酒、一盘油炸花生米,外加一大碗烂肉面,坐在那儿连吃带喝,别提多滋润了。

不怕没好事,只怕没好人,正赶上老洞狗子也进城赶集卖山货,卖完东西找地方吃饭,瞧见看瓜的吴老六在这儿,桌子上还有盘油炸花生米。老洞狗子有便宜必占,有这盘油炸花生米,刚好省得自己掏钱买下酒菜了,当下走过来打招呼。吴老六不乐意搭理老洞狗子,只是迎头打脸碰上了又不好意思装不认识。两人凑一张桌子坐下。老洞狗子要了二两酒,半斤焖饼,就着吴老六的油炸花生米喝上了。老洞狗子眼贼,一眼瞥见吴老六身边板凳上放着一摞子烟叶,有名的“小叶红”,这跟普通的烟叶不一样,小叶红只有巴掌大小,乃是上好的关东烟。常言说得好“要抽烟,漂河川”,小叶红产自漂河,地处一片峡谷之中,那一带土层肥厚,种出来的烟叶子是酱红色,泛着一层油亮油亮的光,厚实柔软、浓醇芳香,用纸包起来放在柜子里,连衣服都能熏香了。不仅如此,更是皇帝封下的贡品。当年关东的老百姓谁要是能抽上一袋子,都得说是享了口福。老洞狗子很纳闷儿,吴老六一个看瓜田的,逢年过节都未必舍得抽一次小叶红,看来这是发了财了!

老洞狗子左一句右一句套问究竟。吴老六二两酒下肚,话匣子打开了收不住,把经过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告诉老洞狗子,他这烟不为了自己抽,是带回去孝敬狐仙爷。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老洞狗子一边听一边动了歪心。前文书说过,老洞狗子心眼儿不少,而且专爱占便宜,觉得这是个发大财的机会。当天没说什么,两人吃完饭各回各处。单说这一天,日头快落山的时候,老洞狗子背着猎枪、挎着酒壶,手里还拎了一只天鹅,来瓜田找吴老六,说要请他喝酒。

看瓜的吴老六嘴馋,这辈子还真没吃过天鹅肉,总听人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连癞蛤蟆都想吃,可见这天鹅肉的味道应当不俗。老洞狗子又把自己的酒壶盖拔开,在吴老六面前晃了一晃。吴老六闻到酒香扑鼻,哈喇子流下半尺多长,这是彻底走不动道儿了。两个人收拾了天鹅,支起一口锅来炖上。老洞狗子出奇的客气,也不叫吴老六“看瓜的”了,一口一个“老叔”,还把两条鹅腿都给了他。吴老六这下子解馋了,吃的顺嘴岔子流油,酒也没少喝。贪酒的人见不得好菜,一旦菜对了口儿,旁边再有个劝酒的,那喝起来就没挡了,平时能喝三两,这会儿就得整一斤。吴老六很快喝倒了,躺在窝棚里睡得那叫一个死。

老洞狗子可没敢多喝,他今天是有备而来,把吴老六灌倒下,将挂在腰里的烟袋锅子摘下来,翻出小叶红搓碎了,坐在窝棚里一口接一口地抽上了。三更半夜听见外边有人说了一句:“给口烟抽。”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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