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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金王马殿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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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如说是几十片迎风招展的破布条,晃晃悠悠奔自己就冲过来了,瞧不出是谁,听说话声却似马殿臣,直如晴天响个霹雳。赵义吃了一惊,话都说不利索了,战战兢兢问了一句:“马……马殿臣?你……你是人是鬼?”

马殿臣听罢哈哈大笑:“兄弟,你说我是人,我就是人,我敢在光天化日出来溜达,怎么会不是人呢?你说我是鬼也对,我是死过一次的恶鬼,今天就要取你的狗命!”他不容赵义多言,“噌”的一下冲上前去,抬腿将赵义踹倒在地,挥拳一顿乱打。赵义那身子骨,如何挨得住马殿臣三五拳?直打了个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当场毙在了马殿臣的乱拳之下。马殿臣打死了赵义仍不解恨,心说:平日里把你当亲兄弟对待,不成想你小子禽兽不如,七十二个心眼儿,三十六个转轴儿,肚子里没有一件好下水。脑瓜顶拍两下,脚底板都流脓——你坏透膛了!

马殿臣是越想越气,越气越恨,心中一发狠,拔出随身的刀子,对赵义的死尸说道:“我得瞧瞧你这皮囊中装了怎样一副心肠!”说话给赵义开了膛,掏出心肝肚肺,一件件在日光下翻看,看罢多时,自言自语地说:“我还当你这厮长了黑肝肠,却也和寻常的猪狗相似!”马殿臣一来饿得狠了,二来杀人之后狂性发作,便将赵义的心肝一刀一刀割开来生吃了,方才出了胸中一口恶气。他抹去嘴边血迹,又扒下赵义的衣服自己穿上,揣上那个三品叶的棒槌,抬脚将死尸踹到路边的乱草丛中,大踏步走出了深山。

由打长白山上下来,马殿臣找到当地最大的一家药材庄,想卖他这根宝棒槌。不找大买卖家不成,为什么呢?怕有眼无珠不识宝货,何况买卖不大也收不起。马殿臣迈步一进去,把掌柜的和伙计们都吓了一跳,心说:这位哪儿来的呀?穿的比要饭的还破,满身的伤痕血污,他往这儿一戳,别人谁还敢进来?马殿臣心知肚明,自己这副模样比鬼强不了多少,别等别人撵了,忙取出赵义那个三品叶的半大棒槌,又捧出七品叶大棒槌,小心翼翼摆到柜上。掌柜的眼睛可就直了,舌头伸出来多老长,拿手现往回揉。这是什么东西?千年成形的“凤凰单滴泪”,从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无奈有一节,出不起价钱,给多少钱也不为多。马殿臣可没想讹人,他告诉掌柜的,我不要银票,只要现银,因为那个年头不太平,再大的银号也是朝不保夕,银票说不定哪天会变成废纸,现银才是实实在在的钱,银子装够一个口袋,再多他也扛不动。说实话他还是没见过钱,也不知道他挖出的大棒槌乃无价之宝。药材庄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赶紧派伙计取出银两,给马殿臣装了一大袋子。马殿臣背上银子,准备回到山东老家买房置地娶妻生子,安安稳稳过日子。然而天不遂人愿,还不该他发迹,当时世道太乱,关外到处是土匪,马殿臣不知道路险恶,孤身一个人背了这么一大口袋银子,无异于背了一道催命符!还没出山海关的大门,就被土匪抢去了,这还得说多亏他跑得快,才躲过一刀之厄,捡回一条命。这可倒好,用命换来的银子全没了,空欢喜一场,兜了一个大圈,最后还是两手空空,当初怎么来的,现在还是什么样。三个兄弟一起闯关东,现在就剩下自个儿了,无奈赶上那个没王法的年月,想哭都找不到坟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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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殿臣福大命大造化大,闯关东挖到了宝棒槌“凤凰单滴泪”,杀死仇人赵义吃了心肝,奈何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讲的就是个世事无常、福祸相倚,该是你的财跑不了,不该是你的也留不住,只能说是这九九八十一难还没凑够数,不到他发迹之时。且说马殿臣用宝棒槌“凤凰单滴泪”换了一口袋银子,一两也没来得及花,转眼之间又是半子儿皆无,无奈在关外乞讨要饭。眼瞅着到了天寒地冻的时节,他身上单衣单裤连一两棉花也没有,只好披个破麻袋片子到处逛游。常言道“十层单不如一层棉”,更何况披个麻袋片子顶得了什么用?眼看要冻死了,客死异乡,有好心人看他可怜,便出主意让他去投军。马殿臣一听这也是条活路,军队好歹能给口饱饭吃,如若战死沙场,那也是命该如此。

适逢日本入寇平壤,大清朝将派大军去朝鲜打仗,到处都在征兵,来者不论出身,也不管你是干什么的,偷鸡摸狗、杀人越货一概不问,只要有个百十斤肉,上阵可以给官老爷挡一挡枪子儿就行,过去签字画押摁个手印儿,当场给你两吊铜钱。老百姓都说这两吊钱是“买命钱”,拿了这个钱,这条命就不是你的了。

军中吃得饱穿得暖,马殿臣身上没少长肉,不过可不白吃这份军饷,他练过把式又胆大过人,打起仗来愿出死力,冲锋陷阵屡立战功,只要到了战场之上,肯定是打头往前冲,一点儿不含糊。同营中的小兄弟们都敬佩他,把他当大哥。军官见马殿臣如此英勇,也高看他一眼,破格让马殿臣使用马提尼步枪。清朝末年的军队,大多兵勇仍使用大刀、弓箭,有枪也是极为笨拙的一种土火铳,俗称“大抬杆”,一杆有好几十斤重,一个人都使不了,必须得是两个人,一个在前头用肩膀扛住枪管,再烫手也得抬稳了,另一个在后头搂火射击,三五次下来前头抬枪这个兵勇耳朵就给震聋了。那也比抡大刀挡枪子儿的差事好啊!不用冲上去近身肉搏,命起码保住了。即使在袁世凯的新军之中,也不是个个配发快枪。上官抬爱,破格给了马殿臣一支马提尼步枪,射程和准头比“大抬杆”强出百倍。马殿臣起初仅仅为了有口饱饭吃,有件衣服穿,免得冻饿而死,这才从军上阵,哪知道天生是这块料,胆子又大,一身本事在行伍之中发挥得淋漓尽致。在一次战役中,他所在的部队刚登上一个山头,日军就攻到了。当时日军都穿黑色军装,黑裤子、黑上衣,腰里系皮带,黑帽子、黑鞋,腿上打白绑腿,居高临下一看,日军漫山遍野,真好似黑云万朵。山头上的清军才几千人,攻上来的日军不下两三万。见了这个阵势,清军兵勇未战先怯,眼见这场仗没个打,日军那个炮打得“咣咣”的,清军这边不仅没有炮,枪也不如人家,况且敌众我寡,如何守得住阵地?当官的也吓傻了,见日军发起了冲锋,丢盔弃甲头一个跑了。别看上来的时候磨磨蹭蹭、小心翼翼跟在兵勇的后边,这逃跑可一点儿都不含糊,嘁里咔嚓就把盔甲都扔了,拨转马头一溜烟儿是人影不见,那叫一个快啊!众兵勇见军官临阵脱逃,那还打什么仗,不免一阵大乱。马殿臣是个不怕死的,趴在山头上举起步枪,睁一目眇一目将枪口对准手握指挥刀的日本军官,一枪放倒一个,三枪打过出去,撂倒了三个军官。其余的清军兵勇正乱成一团,有胆小的想逃,却因一时慌乱还没摸准方向,当然也不乏胆大想打的,奈何当官的跑光了无人指挥。马殿臣这么一带头,他身边那些小兄弟也不跑了,抬枪的抬枪,搂火的搂火,与攻上来的日军展开了一场血战。马殿臣这几个人带动了一整营,这一个营又带动别的营,整支清军死守山头阵地,打退了日军一次又一次的冲锋。

马殿臣和弟兄们奋勇杀敌以少胜多,然而这一次战斗无法扭转大局,清军终究一败涂地,死伤无数。马殿臣九死一生保住一条命,没有战死沙场,随军败退回关内整编。由于没有粮饷,众兵勇一哄而散,本就是为了吃穿来的,现在什么都不管了,还当什么兵?

如果这一个人倒上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放屁都能把脚后跟崩了。马殿臣回到山东老家还是没活路,一咬牙一跺脚,决定二闯关东。这一次可让他走了大运、发了大财、倒了大霉!

[1]镖趟子:走镖“喊镖号”也叫“喊镖趟子”,指走镖时镖手们或亮起嗓门儿喊号子,或喊出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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