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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购我头颅十万银 真能罪我亦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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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死,法国成为共和制国家。巴黎总主教吉伯特言:“天主和历史都未答应给共和制以不朽。”

    在教义而言,人类的原罪,是始祖亚当夏娃的不守信,生而为人,至少会做一件失信之事,因为复制了亚当夏娃的身体,一并复制了原罪。

    “一七八九年的革命,是公众生活的原罪。”法国普瓦捷地区主教比艾如是说。

    革命带来普遍仇恨与报复伦理,革命与反革命皆大规模杀戮。彼此有血仇的人们在革命之后,无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于是发生了圣心信仰――“把法国献给圣心”的国家忏悔,在各阶层彼此间不受指责、不受原谅的前提下,通过全社会整体忏悔,共同消解罪恶感,重建公众生活。

    在理念上的共和制是分摊权力,在历史上的共和制是分摊血债。淡化阶层差异――成为公众道德,成为通俗文学、大众戏剧的核心观念。

    “原罪,意味着不可洗刷,经过掩饰、延后,仍会重复爆发。人类历史中,只有圣母玛利亚一人洗刷了原罪,以前未有,以后也不会有。”沈方壶沉痛语调生出一丝温情。

    李尊吾:“既然原罪不可洗刷,一切努力又有何意义?”

    沈方壶:“人在人间得不到完善,人的完善在天堂。路易十六上的是断头台,是个盗贼的死法,作为国王受辱到极点。但他造就了法国日后的公众生活,在此角度讲,又是位伟大的王者。”

    国家忏悔的概念是路易十六发明的。圣心作为一个新生宗教符号,最初只在少数修女和农民中流传。路易十六被关押期间,许愿将法国奉献给圣心,并将此许愿传出监狱。

    关押他的监狱成为农民口中的“圣堂”。死在断头台上后,有市民捧布蘸血,作为圣徒遗物收藏。

    沈方壶:“武昌新军起义,最初诉求很低,要清廷改帝制为君主立宪,就可以停战,后来海外革命党党魁纷纷归国,便没有君主立宪这回事了,只谈共和制。”

    李尊吾:“中国会变成法国?”

    沈方壶:“如我死于今日,革命之后,你帮我向政府献策――像法国的圣心,随便发明一个什么。国家忏悔,是社会重新开始的必须。”

    李尊吾:“只是这些?不用说三年。”

    沈方壶:“知道地狱的入口写的什么?我也是被永恒的爱创造的――这是希腊古书的记载。恶人们下地狱受苦之前的一丝领悟――怎能不让人心悸?很多年前,这句话的震撼力,让我相信上帝是慈悲的,世界以慈悲来创造。世事看多了,才明白这句话是文学,不是真相。”

    作为马尼拉神学院高材生、京城教会的圣徒,他有资格看教会收藏的异端文献,这些文献对一般教士严格禁止阅读。在散发着腐朽味道的旧纸堆里,他找到了《拿戈玛第文集》。

    公元四世纪,教会焚毁了保存上古文献最为集中的亚历山大图书馆。这是教会历史上无法辩解的反智运动,永久污点。放火的起因,是为烧掉在浩如烟海的藏书中无法寻找的《拿戈玛第文集》。

    他看到的是十六世纪手抄本,或许是后世书商伪造,内容足够惊人,重新解释了《创世纪》。

    只有上帝有创造世界的权力,但世界并非上帝所创,是一个篡权者所创。篡权者是个恶灵,所以恶并非错误,而是世界的本质。

    古典艺术讴歌自然之美,因为世界本善,是上帝所现。《文集》指出世界与上帝无关,大自然之美是恶灵的骗局,大自然的本质恐怖邪恶。天堂地狱,也是此恶的幻化,所有哲人、艺术家都是恶灵的圆谎者。

    李尊吾追上思路:“你有两点不能自圆其说,如果一切是恶灵所造,人为何会感到痛苦,心里的一点善从何而来?那位被篡权的上帝哪里去了?”

    “文集――不用一篇文章表达全部观点,用几十篇文章东说一点西说一点地表达,以免过分清晰,作者遭受迫害。被篡权的上帝哪里去了?上帝化为人类而迷惘,上帝困在这里。”

    尺子刀抡出,击破身后一个花盆,碎片飞溅,犹如冰雹。

    “上帝无法回归上帝,花盆一旦碎了,便不可复原,地上的碎片只是碎片,不是花盆。上帝不可复原――是不能一下说出的真理。”

    “仍然有漏洞,上帝为何会迷惘?既然是上帝,怎能被恶灵困住?”

    “正统教义便这样,认为一切要有个根源,即是上帝。恶灵也是上帝所创,上帝是最大力量者。从不会想,根源不是一个,而是两个――恶灵和上帝,在这对关系中,上帝是个弱者。”沈方壶笑了起来。

    可以抚慰众生的笑,在教堂讲坛之上,该是多么德高望重的形象。“庚子年,八国联军在京城烧杀淫掠,信仰世界本善的洋人为何行恶?想了十二年,也无答案,除非世界本恶。真想死于今日,以你之口传此教义。”

    盲眼中是金刀圣母被切开的下体,牡丹花瓣般绽开的血肉中有一尊紫金佛像。洋兵奸污她后,塞进去的。她赤裸的身子在地上扭动,如一只被竹签戳中的肉虫……

    水晶镜片后淌下一行浊泪:“不忍传此绝望之义。”

    “或许它是真相?”

    “真相无法让生活继续,你说过圣心的故事。”

    沈方壶叹道:“我不勉强。说说你托我的事。”

    擦去脸颊泪迹,手背腥腥的,真是老了,泪的味道也坏了:“终南山,师父带你住过八年的地方,住了一个女人,如我死于今日,送我的尸体给她。”

    沈方壶:“是你妻子?”

    李尊吾顿起杀心,凤矩剑脱鞘而出。

    尺子刀刀尖在墙面划出一道长痕,沈方壶借划墙之力,以躺姿擦地横出七尺,飞行路线经三次转折。

    刚要腾身而起,后背却重重砸在地上,胸口钉入一物。

    李尊吾小步快蹈,以蹲姿追至,准确地将凤矩剑插入沈方壶胸骨下窝,穿胃透背。

    握剑柄的手指丧失知觉。

    比武的本意是想借他验证武功,对他对己,生死之约不过是一个故人相见的借口。

    胃血上涌,自嘴角流出,沈方壶口齿不清:“我刺死程华安的地方,是和平门内西新帘子胡同六号房顶。十年前,我买下此院,种了一棵槐树两棵桃树,每年老程忌日,会攀墙过瓦,登顶祭他。”

    李尊吾手指复苏,触火般撤离剑柄。

    悔恨近死……不对不对,按照扔剑接剑时显示的武功,他不该如此不济……

    李尊吾:“你看出我眼盲?”

    沈方壶喷出一口血,难掩笑声:“天津武士会会长是个老瞎子,谁不知道?”李尊吾为自己的愚蠢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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