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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在白色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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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整整一个学期里,玲子千奇百怪地变换着她的样子。很多同学为此费解,并且不再接近她。

    我并不觉着玲子有多漂亮,我理解她,但我不知道怎么帮她。她是那种平面的、静止的、刀枪不入的。

    有一天,玲子同来上学。那个位子从此就一直空在那里。听说她有暴力倾向,她的父母把她绑去了精神病医院。玲子疯了。我开始拼命吃巧克力。我一紧张就需要巧克力的毛病从那时起一直延续到11年后的今天,我因此有了严重的血糖问题。

    那时我曾偷偷跑去精神病院看她,我穿着红色的滑雪衣在星期六的下午钻进医院的铁丝网。我想其实我是可以从大门进去的。我在冬天给玲子带去她是爱吃的娃娃雪糕,香草橄榄和杏话梅。我不停地吃着巧克力,她吃着娃娃雪糕和香草橄榄。病房的其他病人都是大人。基本上都是我在说话,不管我说什么,只要一个话题结束玲子就会笑,那是真正的银铃般的笑声。

    玲子是说过些什么的,玲子不断重复“在医院里吃药人吃得这么胖人吃得这么胖”。

    后来听说玲子出院了,她的家长请求老师通知大家谁也不准去看望她。

    一个雨天的下午玲子的死讯传到学校。据说有一个男生在某个下午乘她父母不在拿着一束鲜花去看她。那个时候上海是很少有人买鲜花的。当天夜里,玲子在自家的洗手间切腕自杀,据说她是站着死的。

    这一骇人听闻的事件使我迅速地滑入“问题少女”的混潭。奇怪的日子到来了,我的声音由于激动而变得越来越沙哑,我残酷的青春由此开始。玲子那特有的银铃般的笑声从那个冬天起就一直飘荡在我身后,它逼我走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永不回头。

    奇异果在十年后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学。我常来的这家酒吧的调洒师是他的好朋友,奇异果听他说起我,所以这天他是特意在那里等我的。

    奇异果现在是一名出色的造型师。有些人彼此期待而又彼此惧怕,他们很容易在人中群中相互辨认出来。我和奇异果就是这一类。

    有一次他突然说你知道吗我就是给那个小女孩送花的男生。

    当时他背对着我,我吃不准他是想谈点什么还是只想到此为止,我很紧张。我说是嘛!这事对你有影响吗?他没作声。后来我们各自点了支烟。再后来电话就响了。我看着窗外的夜上海,我感觉到了玲子的信息。

    他接完电话我说记得那时我坐在教室里总是不停地猜谁是那个给玲子送花的男生?他现在在想些什么呢?我一个一个猜过来。那时我突然觉着除了吃进嘴里的东西以外,没有一样东西是可靠的。我长时间地穿着那件红色的滑雪衣,它现在仍挂在我睡房的衣架上。我爱这件衣服,尽管我所有的男人都认为我有点可笑,我爱它是因为它是我个人意志和自由的象征。

    奇异果说那时我没想什么,我突然相信她真的是个精神病患者,她有病,她的病和我夫关。

    奇异果说完这句话就转了话题。我觉着他挺残忍的,这么多年我可没想过事情会是这样的,他这样说话我真的有点不高兴了。

    奇异果突发奇想,他要找一个专业的摄影师拍我们私生活的过程。他说他要通过这盘带子寻带出具有这个时代特征的、真正动人的造型,其中包括面部的、肢体的。我觉着这么隐私的事完全可以自拍,但奇异果说他确实需要一名专业摄影师,他在研究色彩与色彩本身及光线的微妙关系。

    我想来想去也无法拒绝他。我突然觉着我似乎在等着自己爱上他,我也许一直是因为这点而迁点而迁就他。想到这点,一种甜甜的情绪荡漾开来,那根脆弱的神经开始痉挛,我的心不再那么空空荡荡。

    我的条件是必须由我来指定摄影师。我找到了苹果。我告诉他奇异果从国外回来了。我告诉他奇异果现在的情况以及我和他的关系。我说得很他细,苹果很激动。

    苹果也是我们同班同学,我17岁时爱过他,后来我知道他是同性恋者。我们一直断断续续有联系,每一次短暂的相聚都是在他美丽的厨房一起研究食谱。他现在是一名观念艺术家,他以拍摄各种录像带作品在海内外迅速窜红。

    我觉着让苹果来拍是最合适的。因为他是奇异果要的那种专业摄影师;因为他是同性恋,我不会有太大的障碍;因为他和我有十几年的感情基础,我相信他会保密;因为他有点乖僻和疯狂,我想知道他的镜头会怎么走。

    拍摄时间就要临近,奇异果频频向我约会。以前我们见面会有说不完的话,而做爱只是一个部分。但最近我们的谈话减少了。他开始用他的牙齿,他加重了他的力度,放慢了他的速度,我的身体完全在他控制之中。

    而他自己似乎会有失控的表现,比如有一次他看着镜子里的我哭了,比如有一闪他把头埋在我的胸前,他说我爱你,不要离开我。我体会着难以形容的不安和幸福。并且开始迷茫。

    男人总是会在最兴奋的那一刻对我说我爱你。我不知道别的女人碰到的情况是怎么样的,总之除了奇异果以外我听到男人说“我爱你”都是在那时候。我因此觉着自己挺不幸的。有时心里会有一种冷冷的感觉。是我自己的这种感觉在伤害我。我相信他们在说这句话的那一刻是绝对真心的,但这话对我来说挺没劲的。

    也许男人在说“我爱你”时心存无数种理由,他们怎么都没有错。谁是毒药?谁是珍宝?谁是狗屎?有人偷。有人租。有人抢。有人想把安全留到明天。“情人”这个词语也许是我永不柘竭的兴奋的源泉,然而在那些硝烟四起的战斗中,我已彻底地丧失了判断上的自信心。

    当寒冷的时刻到来了,我们总是没有足够的围巾和手套来令我们温暖。没有男人的时候我的身体是冻的,我是这样的一种女人。

    但适合自己的男人很难找,我喜欢等男人来追我。随着时光在飞逝,这可能性似乎越来越小。所以我能怎么办呢?

    恋爱可以唤回生活所有的无情,我们必须恋爱。我目前的状况是:生活把我越搞越笨,我是个笨女人,我笨得就要崩溃。老天,你可不可以给这个笨女人一个爱人呢?我常这样想。

    我迁就奇异果是因为我想把所有的乱七八糟交给他,或者搞得乱,我想藉此找出一个可以控制这一切的男人。因为我不为我自己,所以才想把自己托付给这种男人。现在惟一吸引我的就是这种男人。我渴望这种可以释放我弱点的爱情。我不知道奇异果算不算这种我要的男人,我不确定。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也搞不清楚。我们彼此吸引,这是个迷失的人,我需要被奇引。我对自己说有些事不需要去搞清楚,因为我总是会搞错。

    每次我们在一起都会喝酒,听音乐,聊天,或者看电影,跳舞,然后来到镜子对面,这种感觉真的不错。其实我更喜欢别的做爱方式,但我愿意跟着他的想法走(这个男人有这种力量),要知道彼此间政党的问伺是如此令人低落。

    有一天我意乱情迷,我跪在奇异果前说今天晚上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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