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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学了别的林家的暗器。林家在战国时代是一支没有领地的军队,接受各诸侯的雇佣,服务过的诸侯有长衫谦信、丰臣秀吉、德川家康。
德川家康统一日本后,林家的部队被解散,委任了一个闲职御棋司,组织棋界比赛,有较高俸银。德川家康以钱买兵权,林家接受了。
但专业棋士家族本音一门,以“主管棋界者应为专业人士”的理由,博得德川幕府几位元老的支持,取代了林家。
林家发誓击败本音一门,不为夺回俸禄,是为洗刷耻辱,不会下棋所受的耻辱,要从棋上赢回来。林家子弟疯狂学棋,忽略了林家的祖传之技方刀。
他学了。
方刀没有刀把,为三寸方形刀片,是古战场骑兵插在护腕甲里的暗器,当手中的长兵器被敌人打飞后,甩出护腕甲中的刀片飞击敌面,是救命之法。
《林氏三十二年记》是林家第四代管家物免仓行的杂事笔记,记载了林家弃武学棋的经过,账簿般列出林家永远放弃的武技。其中有方刀。
以他的体力,能学的仅是暗器。他原想习武可令他强健,但适得其反。练了方刀,他的体质更弱。暗器,总有阴气。
十三岁开始,他的左腕上就配有方刀,冰冷的铁质压着他的脉搏。
他的体温低于常人。他的腕部肌肉粗厚得如同蟒蛇的一截,是他全身唯一强健的肉。他的小腿没有肉形,脚腕细得令人担心,压在冬天的厚被子里,会因为翻身而折断林家两百年来经营染布的颜料,财富足够养着他这个废人,他很少走出自己的房间,到了三十一岁,也无人张罗他的婚事,林家不想让他嬴弱的血脉延续。
方刀,飞不远。正方形,在空中难平衡。但在三米内,方刀的力度强过所有飞刀。三米,是一把椅子的范围。
无人能打扰坐着的我林不忘有此自信后,悲哀地想到,该下棋了。本音对林家的羞辱,林家只能在棋上雪耻,林家对他的轻视,他只能在棋上雪耻。
“我是灭亡本音的人,你们没看出来。”他去了顿木乡拙的棋所。
三十一岁才开始学棋,已太晚。学棋的最佳年龄是四岁到五岁,围棋正如西方音乐,交响乐大师都是神童,学得越早越容易开发音乐天赋。人间污浊,多一年,便无可挽回地迟钝。
顿木是个长脸汉子,两腮咬肌隆起,脸上布满年轻时挤破青春痘留下的小坑。青春时代的他,很少洗脸吧?
顿木当时三十七岁,虽在京都生活多年,仍带着乡下人的典型神态,听人说话时,总是夸张地皱起眉毛,撅出下嘴唇,一副蠢蠢的样子。
林不忘:“我学棋太晚了吧?”
顿木:“我十九岁才下棋,不晚。”
林不忘:“别人四五岁就学了。”
顿木:“棋并不是棋子,独到的感受,才是棋。我在小岛上看了十九年海鸟,海鸟飞起飞落,正是下棋。”
林不忘:“我学棋不为消遣,为做高手。来不及了吧?”
顿木:“为消遣,来不及。做高手,来得及。学棋,要按部就班。做高手,要打破常规。”
林不忘:“我天生体弱,在棋盘前坐不住。”
顿木:“老子言,弱者道之用。弱里隐藏着强,多坐,就坐住了。”
顿木将林不忘引到一具棋盘前,教他坐下,道:“坐,不是给臀部找个依靠;坐,是让身体端正起来。”
离开棋馆时,林不忘想:“林家两百年受本音压制,不是林家无才,而是林家无师。”那日,他在棋盘前坐了三小时,认顿木作了师父。
林不忘五十一岁时,仍未能取得挑战素乃的资格。他是天才,每次大赛,都会留下数盘令人叹为观止的棋,但他的战绩缺乏稳定性,在轻松击败强手之后,往往会败给庸才。
“遇强不弱,遇弱不强”是林不忘的痛处,他超凡脱俗的构思,往往因一个低级错误而崩溃。他渐渐有了“天才林不忘”的绰号,不是赞美他的棋才,而是讥讽他基本功不足。
二十年,他未回林家。二十年,父母已逝。二十年,未练方刀直到五年前,俞上泉出现。
他见俞上泉的第一眼,便知道击败素乃的人到了。这个低眉少年,令他嫉妒:“你比我幸运,早早地学棋了。”
嫉妒折磨得他寝食难安,一个深夜,他闯入顿木家,跪求退出棋界。顿木严厉斥责,他说了一个理由保护俞上泉。
棋界尽人皆知,顿木接俞上泉来日本培养,是为日后击败素乃。素乃门徒众多,品性难测,不得不防有人起恶念伤害俞上泉。
顿木:“你凭什么保护?”
抖腕,林不忘甩出方刀。
书案的一角滚落在榻榻米上,像座小小的坟墓。从此林不忘退出棋界,成了俞家里的一个闲人。
林不忘走到俞母身侧,斜视窗外。窗外,彭十三击倒了五位持枪者。
俞母:“这是什么武功?”
林不忘:“如影如响。林家祖辈的杂事本记载,古战场几十年便会重演一种奇迹单枪匹马闯阵的人。”
俞母:“《三国演义》上也有,数万人挡不住一个人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堵也堵得没路了,是小说家的夸张吧?”
林不忘:“日本最近的一次奇迹,是在三百年前川中岛之战,长杉谦信独闯武田信玄帅营,他刀伤信玄肩膀,全身而退。林家对此的记载是,谦信对自己的壮举也感迷惑,他是见到战局被信玄逆转,情急之下闯营,本是丧失理智后的求死行为。”
俞母看向他,眼白晶亮。
林不忘:“谦信能破阵而入,因为信玄的护卫们均感到脖子后面趴着一只出怪声的小动物。信玄的家臣将这一幻觉称为如影如响。”
俞母露出惊讶神情,少女般单纯。林不忘瞬间迷茫,这个女人鼻尖和鼻翼线条搭配之巧妙,龙兴寺收藏的宋代瓷器也不能相比。
她冷冷的,令人忽略她的年龄。她十五岁就嫁了人,二十二年来,只是一个家庭主妇。但她的端庄,令师父顿木乡拙也肃然起敬,跟她说话,谨慎得不敢出大声,总是紧张地斟酌词句。
这是贵族和平民之间的默契,师父顿木是对抗本音的强者,天生蔑视权贵,但也希望遇到一个真正的贵族。俞母便是这样一个令师父服气的女人。
俞母的家族是江南世家,名重于明清两代,她的祖父是福建巡抚,据说曾独舟入海,与台湾海域的四十一股海盗谈判俞上泉在棋盘前坦然自若的神情,遗传于此吧?
男孩总是随母亲的我要尽我所知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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