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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菊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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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声言:“下不完。”

    素乃笑道:“我听广泽的。”众人均舒了口气,素乃吩咐上路,一路上众人所谈的都是大竹和俞上泉的大逆不道。

    将至太龙寺时,众人已累得不再言语。素乃看队伍已散,三五人一簇,彼此有较大距离,便向前多招手。

    前多跑来,跟在背素乃的山民身侧,问有何吩咐。素乃眼光刻薄,道:“你的棋技真的衰退了,看不出那盘棋是可以下完的么?”

    前多猛喘一声,眼角似要裂开。素乃:“看出能下完的人,除了我,只有广泽之柱。”

    前多:“他?他不是说下不完么?”

    素乃:“他心里明白,但迫于集体压力而不敢说。唉,他有大棋士的才华,可惜没有大棋士特立独行的风骨,离我的期望差了一点。本音一门的重振,会比预想的要晚。”

    前多突然结巴起来:“不,不,我会磨练他。”素乃面色灰下一层:“他已是潜质最好的小孩,拜托你了。”

    前多“嗨”了一声,鞠躬领命,抬起头,见素乃晃晃悠悠地任人背着,已闭上双眼。一瞬间,他觉得素乃已死去,急赶上两步,道声:“本音!”

    素乃哼了一声作答,前多忙回应:“无事。”低头快跑到队伍最前列,大走几步,方擦去眼泪。

    一间暗蓝色四壁的台球室,大竹减三摆着击球姿势,定如雕像。桌面上只剩一个台球,正是决定性的一杆。

    突然大竹站直了身体,摆出另一姿势,仍是一动不动,久久不击。台球室角落,坐着一位持杆的陆军军官,神情烦躁。

    服务生送来一杯水,军官接住。服务生:“大竹先生成了围棋第一人后,打台球的速度也没有快起来呀。”

    军官反而褪去烦躁,生出敬畏之色:“你懂什么,只有时时处心积虑,才会成为第一人。他是把任何事都当作棋来下的。”

    大竹终于挥动杆子,最后一个台球被打入球洞。军官连忙站起,道:“我输了。”

    大竹平淡地说:“再来一局。”军官:“我可能没时间了。”大竹语调不变:“再来一局。”

    军官无奈地点头,起身从球洞掏球。大竹:“你刚才说得不对,我没把台球当棋下,打台球对我是放松。”

    军官:“啊!这样还是放松?”

    大竹:“哈哈。西方有民主精神,打台球,无论输多少盘,下一次还是平等的对局资格。围棋则有段位战,输一盘赢一盘就决定了你的身份。以前还有十番棋升降战,用十盘棋,把两个人一辈子的尊卑都定下了。”

    军官:“是江户时代出现的十番棋么?”大竹:“对,十盘棋中如果先输了四盘,就要被降格为下手,地位永远矮一级。被降格,一个人便毁了,甚至毁的是整个门派。”

    军官:“古人残酷。”

    大竹:“但只有在悬崖边上格斗,人才能发挥自己全部的潜力。我相信,十番棋会出现正常对局时不会出现的高妙之手。”

    军官:“棋手如同武士。”

    大竹:“人间总要分贵贱,贵者有尊严,贱者守贱位,天下便太平了。日本的等级制度是最科学的人际关系。”

    军官排列出三角形球阵,抬头道:“您在本音就职仪式上所下的表演棋,军部高官们极为赏识,认为契合他们的战争韬略。日本少有大格局的东西,我们总是认为小即是好,总是精益求精,而忽略了格局。中国人惩罚小孩,是关小黑屋,日本人惩罚小孩,是赶到家门外这种教育让日本人自小惧怕广阔。

    “军部对中国的旧有政策是小块小块蚕食,围棋也是从边角一点点入中腹。军部的新政策是直取天下,占据南京后,展开东战美国、西攻国民党、北抗苏联、南侵东南亚诸国的圆周作战,你的围棋直取天元,向四方作战,岂不是深深契合军部的大格局战略?

    “在这个日本国土膨胀的年代,新的围棋观和军事观高度相符,说明民族气魄的壮大,令人振奋!”

    大竹用润滑粉打磨球杆顶端,语调平平:“那只是表演对局的玩耍,直取天元的棋技尚在摸索中,未到可以实战的程度。”

    军官两手撑在台桌上,沉首行礼:“军部希望你下这种棋!并且是十番棋,以俞上泉为对手。”大竹沉吟:“俞上泉?”

    军官:“对!一个中国人被日本人降格,与中日战争的进程是一致的。围棋是日本的国技,就让它成为国运的缩影吧!”

    大竹:“啊,军部真是太浪漫了。”猛然俯身出杆,三角形球阵被击溃,球滚满台。

    军官:“请不要辜负军部的期望!”

    大竹摆出雕塑般的击球姿势,又不动了。

    夕照在顿木乡拙的脸上形成了橘红色,林不忘看着艳如鬼面的师父,略感惊恐。听到大竹减三邀请俞上泉下十番棋的消息,师父就两手缩入袖内,闭眼沉思,直至夕阳上脸。

    师父此刻的鬼面是偶然光效,还是上天向自己展示出师父最真实的面目?

    顿木缓缓睁开眼,林不忘暗打了个冷战,低头作礼,表示一直在恭敬等候。顿木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林不忘感到一丝恶心,联想到蜕皮而出的蛇。

    顿木:“顿木一门终于等来了出头之日。”

    林不忘直起腰:“大竹减三一贯有技巧克制俞上泉,下十番棋,俞上泉必被降格,永远低人一等,无颜留在棋界,我们请来的天才就此毁灭,怎么说是出头之日?”

    顿木:“如果是正常较量,俞上泉必输无疑,但大竹迫于军部压力,要用直取天元的新式下法,俞上泉就有争胜的可能。”

    林不忘:“这种下法是大竹发明的,他会更有把握。”顿木侧身展臂,拉墙边的灯绳。上悬的灯泡亮起,他脸上的橘红色随之消失。

    顿木笑道:“大竹还没有把新下法研究透彻,就公之于众,想以独创性确立第一人地位,结果引来军部下十番棋的指令,但新下法,令他克制俞上泉的技法都用不上了。对于他,对于俞上泉,新下法都是陌生的领域,他不占优势。”

    师父的得意之色,让林不忘不自觉地迎合说:“大竹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顿木呵呵而笑,面润似婴儿。

    俞上泉家中是中日混杂的陈设,既有八仙桌、太师椅,又铺榻榻米,入屋要脱鞋。屋顶的灯罩为白莲花形,光线清亮,俞上泉在灯下削着一个苹果,削好后递给俞母。两个妹妹围坐在一旁。

    俞母接过苹果,咬了一口,道:“十番棋还是不下了吧?大竹是你的朋友,谁赢了都不好。”俞上泉低头,拿起第二个苹果削起来。

    俞上泉:“母亲,事情不是这样计算的。棋给我和大竹的使命是抛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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