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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世家占据东京棋院要职,但受压三十年,在战争的非常时期,不及补充生源,所以棋院学员主要还是本音子弟。他们年龄不足以服兵役,棋艺平平,没资格跟素乃去四国岛巡拜。
棋院的后勤人员也还是本音一门的旧人,三大世家也无力凑齐如此数量的熟练后勤人员。
前多外骨回来后,得到旧人们的热情招待,广泽之柱也如往日般入棋室下棋。看似一切照旧,然而已改朝换代。
为大竹、俞上泉棋战作记录员的名额,被三大世家子弟分摊。前多亲自找到林家,大吵一顿,方争到一个名额。
回棋院的路上,满怀“物是人非”的感慨,行至一座桥。是木制拱桥,层层木板铺陈的桥面似有催眠作用,前多渐感目眩,随即听到卖刀声。
桥头柱下,一位老者坐于草席,前端放着一柄刀。刀柄缠线已脱线,鞘上的漆亦剥落,露出陈腐成灰色的木质。
卖刀老人的脸隐于草帽中,嗓音低沉,诵经一般地念着:“祖传之刀,洒泪出卖,望过路人有眼,刀遇知己。”
前多想起孩童时听过的传说虾妖蟹鬼会变成人形,在桥头卖从龙宫里偷来的东西,往往是珍品,但买了就要倒霉,因为龙宫护卫会来追讨。
一种恶作剧的心态,令前多走到草席前。抽刀,刀上已有锈斑。
老人:“幕府时代的工艺。”
前多:“可惜生锈了。”
老人:“一把好刀的锈是可以磨掉的,现在的刀生了锈就废了。”
前多:“你为何不磨去锈?这样可以卖得价格高点。”
老人:“我只卖给识货的人。”
老人歪头,左眼从草帽檐下露出,是嘲讽的眼神。前多脸色一沉:“我要了。”
握刀回棋院的一路,前多渐感恐惧。买下此刀,像一场白日梦,回想桥头老人递刀时,右手犹如虾爪,是直愣愣的四根指头,似乎没有作为人类特征的拇指他真是虾妖蟹鬼?
价格倒便宜,相当于一顿稍丰富的晚宴,掏尽随身的钱便够了。或许是一名惯偷,卖的是赃物如此安慰自己,前多行入棋院的三号对局室。
三号对局室是棋院初立时,为妇女下棋修建的,采用传统茶室的样式。因其典雅,长期为本音一门专用,没入过妇女。
广泽之柱在三号对局室内,左手捧一本棋谱,右手在棋盘上打棋子。摆棋称为“打谱”,广泽的小臂有着超出他年龄的粗壮,棋音响亮。每当看到他打谱,前多总会联想到铁匠打铁。
这是一个有力的少年,复兴本音需要强者。前多一阵急喘,在棋盘前坐下。广泽抬头,诧异地看着他手中的刀。
病弱之人手持武士刀,是多么滑稽的形象,人往往配不上所持之物。前多有着一闪即逝的羞耻感,道:“俞上泉和大竹减三棋战的记录员,我已经为你争取到了,是他俩的首局。”
广泽两眼有着中年人的血丝:“我不做记录员,因为他俩中的一个肯定是我将来的对手,我不能自降身份,做这等低贱的事。”
前多脸上一热,咳了几声,道:“你在打什么谱?”广泽递上棋谱。前多瞥一眼便道:“噢,丈和与赤星因彻的十番棋,赤星因彻败局后吐血而死可惜一代英才,只活了二十六个春秋。”
广泽:“十番棋本该以命相搏,败者承受一世屈辱,赤星因彻之死,倒是败者最佳的结局。虽死,却留下了英烈之名。”
这番话超出一个少年的思维,前多阴惨惨笑了:“哈哈,你打一百年前的十番棋,心却在一百年后的十番棋上,你很想去俞上泉和大竹的对局现场!”
广泽大喊一声“不!”右侧脖颈的血管迸起,呈淡蓝的一线。
望着此道细长蓝线,前多骤然进入武士临战之境,产生拔刀将之切破的冲动。会有血喷出,年轻的血液有着晨时草木之香一阵剧烈咳喘,前多推开广泽的手臂,拒绝他给自己捶背,道:“一把真正的好刀,生了锈是可以磨掉的。本音一门正如这把刀。”
旋指打开了刀鞘暗扣,“R”的一声轻响,刀弹出半分,犹如一只人眼。
抽刀,刀长两尺四寸。望着斑斑锈迹,广泽正襟危坐。
前多:“如果你将俞上泉和大竹当作你将来的对手,那么你就不要对他们有太强的敌意。你要将他们当作你最亲的人,去关心他们。”
广泽:“关心?”
前多:“对,素乃本音指导过你多盘棋,但他并不是你最好的老师。你最好的老师是你最强的敌人。细细观察俞上泉和大竹下棋的神态,能让你悟到许多。”
广泽:“我想我不能平静地坐在他们身边。”
收刀入鞘,前多压低喉音:“刀的真意,不在于劈杀,而在于隐藏。你只有先平静地坐在他们身边,才能在日后击败他们。”
刀放于广泽腿旁,前多行出对局室。走廊有一串小窗,光照柔和,驻步外望,院中是片翠竹,土中有一根破土而出的笋,笋头之绿浅得近白。
想起杜甫《兵车行》中的诗句:“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肺病令自己避过了中日之战,否则正在中国江南某处行军吧?
战时,女子尚能找个体弱、残疾的男人出嫁,健康的男人只能死在战场,埋没于野草,如果不是倒在恶劣的蓬蒿里,而是秀丽的竹下,便是幸运的吧?
滑下一颗泪,前多抬手,摘在指尖上。泪似银珠,肺病之人总是眼角肿痛,容易流泪他自嘲地一笑,弹开泪滴,吟着:“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
这是杜甫怀念李白的诗句,正符自己怀念小岸壮河的心境。六年前,自己与小岸才华横溢,凌驾于一代棋士之上,不料数月间便一亡一废。天给了才华,又匆匆收走。
所有的春风得意,皆为不祥之兆。窗外白润的竹笋,令前多无端升起恨意。他野兽一般磨着牙,穿入院中,抄起园丁留下的铁铲,奔至竹笋前,要将其拍得稀烂。
铁铲抡起,停在半空。许久,前多自语:“我是棋士。”随后向竹笋作礼致歉,将铲子立回墙边。
林不忘蹲在茶室外的洗手池前。洗手池为石制,水以竹管引来,凉彻骨髓。他装束未改,仍是蒙面盘头。师父顿木乡拙在茶室内正与三大世家磋商大竹、俞上泉的棋战。
茶室是幽秘之地,空间狭小,两张半的榻榻米上,紧紧地坐着四位老人。一面为泥墙,三面拉门紧闭,仅开一小方天窗,垂光在茶炉上。
泥墙前卧一具放刀的支架。支架上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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