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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直取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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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置一截枯枝,残存几片枯叶。

    顿木注视刀架,道:“将供刀的支架,供奉大自然,真是雅致。”

    一位长老浅笑:“这是我十年前的旧作,现在我觉得刻意了。企图用一截枯枝代表自然,真是狂妄。如果是今日,我会空着支架。支架之形,已有十足的美感。”

    他是茶室主人,林家的长老。

    顿木赞叹地“哈”了一声,另一位世家长老言:“果然是人艺俱老,您的境界高迈,我已追不上了。”

    室内一片低笑,响起涮茶叶之声。诸人均止语,闭目享受着这声音。竹刷划在陶碗上的细腻音质,不知触动了哪一丛神经,入耳便觉惬意,血液里似乎有无数雨伞在纷纷撑开。

    涮茶的长老停住竹刷,茶香飘逸。日本的饮茶延续唐朝,不是沏茶,而是打碎茶叶,以热水涮之。诸人睁开眼,见茶碗内一片纯绿,如夏季池塘。涮茶长老将茶碗敬向顿木。

    顿木行礼接过,唇触碗沿,将饮未饮时,涮茶长老高声言:“棋品就是茶品,能下出脱俗之棋的人,茶道必非等闲,如果是俞上泉,他该如何摆设?”一指泥墙前的刀架。

    茶室内的摆设,是茶道的重要部分,饮茶者常在摆设上比拼品位高下。顿木平稳端茶,专注饮完一口后,方抬头答话:“一截枯枝,已把我捆住,我既有赞语,便不能再开口了。俞上泉不在现场,诸位还是看我另一位弟子的创意吧!”

    林不忘被唤入茶室,背贴纸门坐定。他的进入,令空间紧促,也令诸人紧张。室内坐着林家长老,林不忘是林家叛逆,棋界均知他拜入顿木门下,是为了给自己家族难堪。

    顿木笑道:“林不忘,看刀架。”

    白色口罩之上的细眼,瞳孔不明,视线不清。林不忘缓缓言:“俗不可耐。”诸人均一静,室内唯闻铜壶煮水之音。

    顿木:“哈哈,这是林家长老十年前的创意,现今他有了新意,去掉枯枝,仅剩支架。支架之形,本已完美,不需再添加一厘一毫你对此如何评价?”

    林不忘语音沉着,字字清晰:“俗气更入骨髓。”

    林家长老低喝一声:“林不忘!不要在众人面前,羞辱你的长辈。”

    林不忘恭敬答道:“茶室内没有长辈,只有主客。”

    顿木沉声道:“他便是茶室主人,讲出你的道理,否则便违反了主客之道,令人耻笑。”

    林不忘欠身致歉,直身后语调淡然:“自然之道,是万物共生共长,相互契合。枯枝不能与刀架契合,两者都成了丑物。空置刀架,则让刀架失去了契合之物,孤独也是丑态此创意自鸣得意,尤显人为的造作,所以俗气入骨,不可救药。”

    诸位长老面面相觑,林家长老显出威严之色,喝道:“拿出你的创意!”

    林不忘:“刀架,是要放刀的。”

    林家长老失声叹服,将手中的竹刷递给身旁长老:“拜托你照顾大家,我先走了。”身旁长老:“你不用这样,我们在这里的正事是谈棋,不是茶道。他是强词夺理,我们都心中有数。”

    茶室门低矮,不及人高。林家长老打开茶室门,上身已处室外,却低头重探回,道:“我们大家还有一二十年的茶喝,我不想耽误你们的茶道觉悟,请确认一点他的茶道确在我之上。”言罢钻身出室。

    一位长老叫道:“这等大事,不能少了林家。”室外回应:“林家已有一人在。”窗上浅影急行而去。

    顿木笑道:“不必如此。林家的人,我早晚会送还林家。”诸长老纷纷轻叹,无人接话,林不忘的眼神无情绪变化。

    林家是棋道世家,同时也是茶道世家,林不忘自小耳闻目染,今日贬否自家长辈,虽一泄积怨,却并不快慰。

    室内无言半晌,一长老道:“俞上泉和大竹以十番棋定下一生荣辱,正像古代悬崖决斗的剑客为配合这样的意境,大家说棋战之地,应该在什么地方?”

    一长老言:“该在大海边或是高山上吧,像剑客传说中一样。”有长老搭腔:“嗯,应该是这样的吧。”

    诸人赞同的话尽了,又尴尬无语。都饮了茶后,一长老道:“顿木先生,林家不在,可以让林不忘代表林家谈谈么?”顿木应许。

    林不忘:“棋在中国是文人雅士的余兴游戏,在日本却属于武道。武道最高经典有两部,宫本武藏的《五轮书》、柳生旦马守的《兵法家传书》,均引入了佛教理论,宫本武藏以唐朝密法的地、水、火、风、空的名词立章节,柳生旦马守是先解释禅宗语录再解释剑术。”

    一长老道:“啊,明白你的心思了。也许最适合俞上泉和大竹下棋的地方,是古代寺院。”诸长老纷纷应合,此事便定下了。

    新茶涮好,一位长老打趣道:“我们打个赌吧,赌他俩谁能赢。”有人说看好俞上泉,有人言:“日军在中国大陆势如破竹,一个中国人在这时打败日本棋手,多么不和谐啊。”

    此言一出,室内顿时安静,说话人也慌了神,诸人匆匆饮罢茶,散席出了茶室。

    行出三十多步,顿木回望茶室,对林不忘言:“茶室暗光、低门、窄地的设计,是为了与庞大纷乱的世界区别开,坐入茶室,便是回归内心但内心是多么可怕。”

    林不忘面无表情地点头回应,左腕上的方刀女人一般颤抖。

    三月后,日军南入武汉,北近西安。日本廉仓县建长寺,俞上泉与大竹减三开始了十番棋的第一局。

    决战棋室居于中央大殿的第五重,原是药师佛堂,将佛像移走,加宽门窗,改为了棋室。大殿有东西偏院,各开辟了一间禅房作为休息室,俞上泉和大竹候在那里,被侍者引向棋室。

    行至棋室需十五分钟,为了庄重,需沿环廊行去,不可穿越院中土地。分居东西偏院,为了避免平日里相遇。决斗者只应出现在决斗之地,之前碰上,便破坏了决斗的形式感。

    引领俞上泉的是一位十五岁棋院生,为表示隆重而身穿和服。和服新作,衣料摩擦得“嗖嗖”作响。棋院生面露羞愧之情,步伐仍不失稳重。

    做巅峰棋战的引领员,对一位十五岁棋童是至高荣誉,环廊之路他已练习走过不下百次。环廊拐角处,立着一个萎顿人影,是蒙面盘头的林不忘。他止住棋院生,道:“下面的路,由我来引领。”

    棋院生脸色涨得通红,不情愿地停住。

    林不忘和俞上泉平稳行去,林不忘低语:“师父怕影响你备战,有些话要我现在才告诉你。”

    俞上泉眼如深渊,已进入临战状态,点了下头,却不知有没有听。

    林不忘:“大竹从中央向四面进展的新布局法,尚不成熟,但为了维护第一人的尊严,他一定会用新下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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