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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年春天,俞上泉与炎净将举行第四局。俞上泉的对局费涨到四万元一局,他和平子搬入新居。新居面积四百平米,处于东京黄金地段。
大竹减三退出棋坛,生了第二个孩子,逐渐接管岳父的产业。十番棋之后,他和俞上泉便少有联系,俞上泉也不忍相见。
素乃完成第一次四国岛八十八寺巡拜,开始第二次巡拜.跟随他的本音堕徒众剩余小半,多数人回了东京,战时经济困顿,需要照顾家庭。
效仿古代武士游历四方的广泽之柱失踪,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关东小田原城。民间有“小田原评定”的谚语,1590年,丰臣秀吉攻打小田原城时,守城的北条父子开会商量对策,久议未决,结果在会议期间城被攻破。
小田原评定,是优柔寡断之意。本音堕一门分析广泽到小田原城,是观仰古之教训,鞭策自己,培养刚毅果断的精神。作为本音堕新秀,他的失踪,令棋界震惊。
秋季,一位叫西园春忘的老绅士来到棋院,宣传日本的出路在南美洲,西进中国犯了方向性错误。
与中国建立同盟关系,向南美移民――这是日本前首相犬养毅的策略,他因此政策被激进军人刺杀,不侵略仅在咫尺的中国,反而要去遥远的南美,令底层军官无比愤怒。
这个旧策略被重新提起,令棋院人士感到问题严重,与其攀谈,均遭到嘲笑:“明白了,作为日本人,是多么不愿意去南美啊!历史将表明,我们去不了中国,我们只能去南美。”
与战场上的日军胜势相比,他大反差的言论引起了普遍好奇,经过五个月,由于他最终说不出去南美的充分理由,棋士们厌倦这个话题,无人再跟他聊天。
但他融入了棋院,常来棋院闲逛。偶尔他会被人打趣地问一句:“咱们为什么去南美?”他总是回答:“国家大事,你是俗人,我跟你说不上。”然后平静坐好,忍受哄笑。
一日他坐在棋院走廊打盹,有人问他:“日本人为什么该去南美?”他睁眼,见是俞上泉,回答:“我可以告诉你。”
在俞上泉的高档新居,西园春忘侃侃而谈,不是从历史、经济分析,是从方位的角度。在唐密的大日坛城绘图上,东南方是火之位。以日本为中轴的地球仪上,东南方是南美洲,日本人自诩为太阳的臣民,正该去火的方位。
在南美建立一个日本移民聚集区,是日本发展的方向,对比西进中国,西园将其形容为“大飞”,俞上泉表示赞同。对于一个中国人而言,只要日本不进攻中国,随他们去哪里都是好的。
西园感慨:“其实我们哪儿都不该去,日本人就该待在日本。地理形成民族性格,去中国会变成中国人,去南美也会变成南美人。日本人种留下了,而日本人消失了,并非好事吧?”
俞上泉再次表示赞同。他清楚地记得西园,并在直觉上,感到老剑士世深顺造一直隐藏在自己附近。他多次在散步时,将一片树影误会成世深的身影。但,他没有提起这个人。少年之时,他已养成了不问人事的习惯,官宦世家子弟多如此,少言以避祸,是天生便会的生存技能。来日本后,更是少问人事,飘零异地之身,令他警惕友谊,只有大竹减三这一位朋友。
不是警惕他人的诚意,而是不愿承受他人的恩情。不问世深顺造,则是另一番心境――害怕听到不幸。对于在上海的母亲、兄妹,也是此心境,许久没有写信了。无音讯,尚有活着的可能。永无音讯,便是永远活着……
庭院中,一只蜻蜓立在水桶边沿,很快飞走。
俞上泉身边坐着夫人平子,高中生童稚的脸庞有了少妇的端庄。看着她小巧的鼻端,规范的服帘和唇线,西园不再侃侃而言,心中轻酸,他不忠的妻子也是如此相貌。
这是日本女性中的贵妇之相,当年新婚时,他曾热情万丈地考察此脸型,查出其来源于浙江沿海的杨村,传说唐朝末年,杨贵妃的家族在此东渡,在日本山口县久津村登陆。
有学者考证,白居易的《长恨歌》内藏“杨贵妃未死、东渡日本”的秘密。长恨,不是死别,长恨是生离。她的脸是杨贵妃容貌的延续,我有幸而得,必将万分珍惜……这是新婚之夜的誓言。
“西园先生,您怎么哭了?”听到平子的叫声,西园擦眼,惊觉有泪。
响起“嘭嘭”之音,那是平子在走廊木板上赤足小跑的声音。唉,年轻的姑娘总是这样跑的,等她们过了二十五岁,脚步声才会柔和起来――这是西园的人生经验,他看向俞上泉,俞上泉正以理解万物的眼神看着他。
西园有一丝被窥破心事的羞耻感,叹道:“俞先生,您知道的。”俞上泉“啊”了一声。看着俞上泉浮现出的困惑,西园暗道:“我真是糊涂,他不到二十,能知道什么?”随即想,怎么俞上泉困惑的神情也如此平静?
平子取了毛巾来,西园接过擦脸,大叫“太舒服了”,偷瞥平子一眼,见她傻傻的样子,心想:这才是困惑的正确表情。
西园端直坐好,准备进入正题,宣讲西园家法,俞上泉却开言:“西园先生,想不想陪我去一趟中国?”
俞上泉赶到棋院找西园春忘,不是探究日本人要不要去南美,而是他要去中国。早晨,接到了东京棋院的通知,选派他和大竹减三作为慰问棋士,去上海、南京、满洲,与当地日军高官下棋,代表日本棋界支持军界。
询问顿木乡拙可否不去,顿木乡拙回答:“你现在是日本棋界第一人,你代表着棋界。”此活动不是东京棋院提议的,是陆军军部的指派。
作为棋界第一人,有四名随行人员的名额,俞上泉却找不到一个人。顿木和林不忘表态不会参加此行,更不会让平子涉险,每一位新郎都有新婚之夜的誓言,是暗立给自己的,俞上泉的誓言是:“起码,不死在她眼前。”
起码,西园是个熟人。西园答应了随行的请求。
让一个中国人去慰问攻打中国的日军――西园对此恼火,念叨数遍:“太粗鲁了。”在他的概念里,这场战争对日本是灾难性的,因为毁了日本的千年优雅。
留在俞上泉家吃晚饭时,他扼碗叹息:“日本文化的本质是贵族式的、僧侣式的,我们的建筑、物品是唐朝皇家样式,我们的饮食主结构是素食,因为去唐朝学习的遣唐使多是僧人,他们带回来的菜谱多取自唐朝寺院,日本有着千年优雅。”
饭后,他恨恨地念出一个词――町人。町人,是小商小贩,小商贩习性刻薄、唯利是图、幸灾乐祸。
明治维新后,贵族阶层萎缩,被压抑千年的町人纷纷发家致富,成为社会新贵,于是有了种种恶劣――西园如此解释,然后以平缓语调相告,他本是顶级贵族之一的西园家族嫡系正统,现已被宗家承认,并开始钻研唐密……当然,他隐瞒了自己承接的是一位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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