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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一宵冷雨葬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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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千夜子亮开手中报纸,上登一张梳油亮背头的中年男人照片,是书生型美男子,两眼却有英气。

    他是与日军合作的原中方政府高层人士,现已在日军占领区成立新政府,被退守四川的中方政府定性为全民公敌。他叫汪照酩,近日来杭州演讲。

    登有汪照酩照片的报纸,索叔偷递给索宝阁,低语:“女儿,咱们终于可以做一件振奋国人精神的事了,利用门徒对你的愚忠,让他们拼死冲入演讲会场,杀死他!”

    索宝阁看了报纸,惊道:“男人的眼睛不能长得这么漂亮!”召回在厨房烧水的平子,平子看后言:“我的心情……怎么这么愉快呢?”

    两女并坐着看了许久,又将照片从报纸上剪下,贴在梳妆台镜面上。蹲在墙角多时的索叔绝望地问:“女儿,我们还要不要杀死他?”

    索宝阁从喜悦状态脱离出来,脸色一沉,恢复道首威严:“这样的男人不应该杀死他,而应该让他活着,到处走走,生下一批长得和他一样漂亮的男孩。”

    平子表示赞同,索叔痛声道:“我不是作为爹,作为一个追随您多年的老臣,我要尽一句忠言……”索宝阁:“滚!”

    索叔被赶出房后,索宝阁对平子说:“咱们给他写封信吧?”平子拍手赞成。

    汪照酩来杭演讲的地点,是在“爱美懂美实践美美术专科学校”旁边的“绝对自由女子专科学校”。两校简称为“爱践美校”和“自由女专”。

    自由女专是浙江虚无主义的据点。杭州的虚无主义分为两派,一派名为“托尔斯泰虚无主义”,受《战争与和平》作者托尔斯泰晚年建立平等农庄的影响,排斥暴力,试验建立新式农村。索宝阁一伙人接到的缝纫订货,便是他们所派。

    另一派名为“苏菲亚虚无主义”,推崇暴力,自由女专是此派大本营。校园立有俄国虚无主义理论家克鲁泡特金和女刺客苏菲亚的铜像。克鲁泡特金的虚无主义宗旨为:去除各国首脑,废除各国宪法,取消各国边界,消除贫富差距,发扬人类互助精神。

    第一步为去除首脑,1879年至1883年间沙皇俄国境内暗杀迭起,圣彼得堡文官伯利菲德、警察总监美津策夫、沙皇亚历山大二世逐一遇刺……这些事件成为日本小说的题材,产生《追杀虚无主义者――灭族血》、《虚无主义者纪实――夜鬼的嚎叫》等超级畅销书,引发1902年至1904年的日本虚无主义思潮。

    浙江的虚无主义组织是在日本虚无主义者支持下发展起来的,自由女专的“绝对自由”指的是虚无主义,“专科”指的是暗杀专业。

    日本畅销书《女杀手狱中记》写的是苏菲亚对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的刺杀事件。作者山下恻太郎在书中写道:“女子不易引起警察保镖怀疑,所以女子最宜于做杀手,我多想办一所女子学校,在年轻姑娘心底,播下暗杀的种子!”

    受此书影响,杭州成立这所训练女杀手的民办学校,山下恻太郎震惊。因为在闹市区成立一个公然培养杀手的学校,在日本会被军队歼灭,他一直以为是内心最美好的梦,不料在杭州竟得以实现。

    他无法面对现实,自杀了。绝命书为:“我一句戏言,上天竟认真对待,遭上天如此厚爱,小人绝难承受,唯有献出生命以谢恩。”

    杭州虚无主义组织有着深厚的日本背景,虽然日本政府抓捕、囚禁过日本虚无主义领袖杏星多水,虽然杭州虚无主义者疑似有暗杀在华日本人的行为,日军大本营还是将杭州虚无主义者视为可争取对象,请汪照酩来自由女专演讲,就是希望凭借他的个人魅力,让一校女杀手成为亲日分子。

    为扩大影响,在自由女专礼堂内的演讲,对外界采取半公开方式,听演讲的席位顿时紧俏,一些杭州政商新贵的夫人小姐亦占去不少座位。为控制入场人数,校方采取高额售票制――票价炒翻数倍,几近一根金条,终到一票难求的地步。

    索叔没能买到票,索宝阁召来金木,和蔼问询:“你还有多少分店?”金木刚给大仓夫人搞了一张票,立刻心领神会,勇表忠心:“就算把所有的分店都卖了,我也会给您买到票!”

    索宝阁大加赞许,然后嘱咐:“也给平子买一张啊。”

    金木暗中叫苦,还是没躲过,真得卖店了。

    金木卖了在无锡的分店。无锡原有九十万人口,是个中型工业区,有三家面粉厂、一家英国装备的丝厂、一家电厂、两家纱厂、一家轮胎内胎厂……现今唯一的大企业就是金木酱油店,除了酱油店的橘红色招牌,全城皆为轰炸焚烧过后的灰黑色……所以还是卖了吧。

    自由女专礼堂过道里摆满加座木椅,在加座的最后一排,索宝阁和平子断了呼吸,看到汪照酩走上主席台。索宝阁尖叫一声,大片女人扭过头来。

    平子:“道首!索叔让我嘱咐您,这里起码有三百四十个女人是杀手,千万要自重。”

    汪照酩穿一身白色西装,梳着亮如雪丝的背头,打一条暗红色领带,在立式话筒前站定后,全场压抑得如暴雨前的死寂。

    一个柔软而富于磁性的嗓音响起:“前排的人看到了,我哭了。”

    汪照酩的开场白令前排女子纷纷抽泣,他不再说话,而全场女子均觉得他说了许多。期间悄无声地抬出数位昏厥者,未有骚乱。

    目送最后一位昏厥者抬出礼堂侧门,汪照酩再次说话:“今日场面,让我想起1937年卢沟桥事变时,我在南京国会堂作的演讲,那天,我哭了。”

    音调猛然激昂,听者均感一把刀子刺进胸腔:“那天,我说了什么?我们所谓的抵抗,无其它内容,唯有牺牲!请跟我念这两个字――牺――牲!牺牲是残酷的,但不牺牲,便有更残酷的跟在后面,就是做――奴――隶!我们要使每一个人、每一块地都成为灰烬,不让日本人拿到中国的一点点好处!”

    礼堂内爆发狂热掌声,时常一声“汪照酩!我爱你!”的尖叫如闪电划破乌云,划破掌声的共鸣。

    主席台上方,躲在幕布里的千夜子向身旁问:“这是一个抗日的演讲么?”旁边是抱着铁架打盹的世深顺造,他眯眼向下扫一眼,道:“刀法攻击有欲左实右的技巧,别急,听下去。”

    汪照酩掏出一方雪白手帕,敷于左眼,凝定片刻后,才敷于右眼。这一擦泪动作帅得令台下失声,等他将手帕叠好,收入上衣口袋,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后,台下爆发出海啸般的掌声。

    喊了不知多少声“汪照酩!我爱你!”的索宝阁在这次只是节制地鼓掌,并制止平子叫喊,说:“别叫了!从这个动作上,你还没看出来么?你跟我都配不上他!”

    平子解释:“我不爱他,我爱我丈夫。只是在道门里养成了喊口号的习惯。”

    汪照酩春风满面地摆动双手,示意众人安静。无声后,他停顿两秒,忽响起一声哭腔的鼻音,掏出手帕在右眼擦一下,又装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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