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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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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不再回纸条,向秘书作出暗示。

    炎净低头忘我地思考,室内其他人皆正身端坐,静待俞上泉耗完用时。

    半小时后,炎净抬起头,嘀咕“不行了”,端正坐姿要沉首认输。记录员提醒他:“炎净先生,出现了特殊情况,请等等。”

    炎净方发现俞上泉睡着,便大喊:“叫醒他啊!”

    素乃:“师弟,稍安勿躁。按照规定,棋士有支配自己用时的自由,我们无权叫醒他。”炎净观察俞上泉身前的茶具,恢复了从容:“茶里有东西?”

    飕团尖利的嗓音响起:“茶里只有茶。他说过昨夜失眠,你也听到了。”

    炎净:“就这么结束吧。”

    飕团:“为了棋道尊严,我们必须按规矩等他用完他的时间。”

    炎净:“我可以拂袖而去,质疑此局的公道。”

    飕团:“你赢了,俞上泉才能活。请接受这个胜利!”已起身的炎净重新坐下,眼神空洞地看着俞上泉。

    素乃:“还有四十分钟,就让我们以静坐默视,作为对第一人退位的礼仪吧。”

    黄昏过后,室内顿暗,工作人员起身要拉开电灯,被素乃制止,众人便在一片黑暗中等待最后的几分钟度过。

    室内静穆,呼吸声弱不可闻,忽有一声清冽的落子声。

    工作人员急开电灯,见俞上泉的手支在棋盘上,脸上仍是迷糊未醒的表情。

    手撤开,劫已消,炎净上方的大棋尽死。

    至此的棋谱记录,胜负不存在任何疑问,炎净再无落子余地,输了。

    俞上泉离去时,稍许清醒些,是霜叶山背他出的对局室。炎净拾起他遗落在榻榻米上的海盗口香糖铁盒,打开发现是画着细密红线的白片。

    在上南村见过此物,是狗宝竹衣,中医古籍记载有清神之效。此物缓解了梅机关的麻醉药。

    炎净移身到飕团身前,沉首行礼:“尊重结果――这是日本人的美德。请您接受!”

    飕团偏开身子。不正对说话者,在日本礼仪中是很大的不敬。他偏坐片刻,起身离开棋室。

    素乃解释,飕团对炎净失礼,是小孩般的泄愤行为,表明他尊重结果,《圈圈时报》将如实登载今日的棋谱。

    行出广化寺,素乃说自己明日便回日本,继续四国岛巡拜,问炎净还要继续T组合生涯么?炎净苦笑摇头,素乃呵呵笑两声,由前多搀入轿车,招呼炎净上来,要先送他回去。

    炎净后退,让出车道:“师兄,保重。我就在这里给你送行了。”素乃的笑容抽缩,冷面点头,关上车门。

    轿车开出三十米后停下,素乃探头喊道:“你去哪儿?总要有个归处吧。”炎净一阵恍惚,胡乱挥挥手。素乃不知理解成何意,不再问,缩头,让车开了。

    行出文澜阁街,炎净忘记了自己的住所,那是梅机关安排的,似乎在十五奎街,唯一清楚的印象是街上有一架中方军队遗弃的高射炮,曾在淞沪战役之初,射击飞往上海的日本飞机。

    踌躇之时,行来一辆三轮黄包车。车夫是个消瘦疏懒的本地人,问道:“您去哪儿?”竟是日语,炎净:“我……不知道。”车夫:“跟我走吧,我知道日本人去哪儿。”

    五十分钟后,车夫骑到泗水坊一条里弄中,领炎净入了一个院子。那是一圈二层洋楼,约摸四十多间房,窗玻璃为难度很高的“井”字形镶嵌,是日本民居喜爱的样式。

    车夫奔到一个有着八瓣莲花图样的铁格窗前,哇哇说几句日语,兴奋跑回,道:“老兄,你真是好运气,晚上出了档事,客人们都惊走了,否则我还怕你一夜都排不上号呢!”

    炎净已知这里是慰安所,掏出十块钱,叫车夫送自己回文澜阁街,准备在广化寺借宿。十元远超出车费,车夫乐得赚了钱,还不用等回程,嘴里却为炎净惋惜:“这的姑娘品种繁多,杭州本地的您不稀罕,还有朝鲜、台湾、马来西亚、越南、菲律宾、琉球、俄罗斯……”炎净:“有日本姑娘么?”

    车夫:“哈哈,原来您有了乡愁。日本姑娘多是自愿做慰安妇的,服务精神是诸国姑娘之冠,深得顾客好评。”

    炎净抢出院门。车夫开车锁时,里弄里响起一声“救我”的哀号。车夫叫炎净快上车,炎净擒住车把询问,车夫说晚上几个日本军官点一名日本姑娘,聚了两个小时,初闻歌声后响淫音,开门人竟死了。

    杭州巷口多安置木板垃圾箱,慰安所惯例是如有女子死亡,便剥光衣服装入垃圾箱,由垃圾工处理。慰安所签约时有不负责后事的条款,剥光衣服是防止垃圾工剥死者衣服卖钱。

    车夫说那声哀号不是闹鬼,便是死人缓过来一口气,救活也肯定是伤残,不如不救,让她早投胎早做人吧。

    炎净又给车夫十元,行至巷口打开垃圾箱盖,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两臂护胸地蹲在里面,眼神明媚,不像被折磨致死的人。炎净:“你活着?”女子点头。

    炎净沉吟片刻,道:“没有致命伤?”

    女子站起,躯干展露于外,用手刮掉几块粘着的垃圾,又背身站了七八秒,重新蹲下。皮肤光润,确无伤痕。

    女子言,她满腔热情服务于部队,不料得到的只是耻辱,前夜得观音菩萨梦示,有人将于巷口垃圾箱中搭救自己,醒后思索半日,毅然决然地吞下小块鸦片膏,在接客时昏厥倒地,显出死状。

    女子:“你是救我的人么?不是,请走。我接着等那个人。”

    炎净:“我是。”

    黄包车是单人座,女子情人般挤在炎净怀中。她披了炎净的外衣,散发着垃圾的酸腐味。她家在广岛乡下,她的本名粗俗难听,她在杭州唯一的收获是得到新名字“可爱恰滋蜜”。

    炎净:“这是妓女的名字,我给你起个新的吧。”

    女子虔诚地等了半晌,炎净也没有想好,叹道:“不管叫什么,都是我的三昧耶曼荼罗。”女子问何意,炎净未予回答。女子将炎净的手拉入怀中,道:“是这个意思么?”

    炎净:“……是,但深刻些。”

    女子:“是,就送我回广岛吧。”

    炎净:“有一个叫林不忘的棋士去了南美。日本开垦千年,美洲开垦两百年,这样的土地,站上去,脚心的感觉会很不一样。我们去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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