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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關於靜坐的弔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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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不該告訴你,我在首次靜坐所獲得的大成功,因為靜坐不應該有所謂的成功與否。只要是好老師都會說,如果你以成功與否來談論靜坐,就誤解了何謂靜坐。

但我現在得先偏離這個正統看法。如果我不認為人們可以藉由靜坐達成某些事情,我就不會鼓吹靜坐。如果人們無法達成這些事,那麼這就是失敗的靜坐(也就是成功靜坐的相反),對吧?

誠然,人們在靜坐時,最好不要擁有想要成功的念頭,因為這會阻礙你成功。假定你確實獲得靜坐上的「成功」,可能因而提升到新的心境。而比起過往的心境,你會變得更不執著於對成功的追求、較不專注於獲致某種遙不可及的物質目標,而更能覺察當下。

總而言之,你可以在不追求成功的情況下,獲得最大成功。而靜坐成功,或許就意味著不那麼關切成功與否(至少指的是常規定義下的成功)。如果這聽起來太過弔詭,令你無法忍受,或許你現在就該闔起這本書,因為後面還會不斷提到佛教修行或是教導的弔詭。不過我也要說,現代物理學中也有弔詭的部分(例如電子同時是粒子也是波),而現代物理學仍運作得很好。所以或許你還會繼續讀下去。

總之,我會違反協定,說說我第一次靜坐「成功」的事蹟。但在這之前,我還要再違反另一項協定,談談我天生是個多麼糟糕的靜坐者。畢竟,在靜坐沒有所謂成功或失敗的鐵律之下,不該談論自己的靜坐功力有多糟糕,似乎是理所當然的推論。要是我認定靜坐還是有成功或失敗可言,那麼我可能也就不吝於談論我的失敗經驗。

接招了。

假設你以達成正念靜坐的難易度──坐下、聚焦於呼吸、緩緩沉浸到平靜的狀態、不動情感地觀察──來排列全世界的人,在光譜的一端,你會看到巴比.奈特。他是以脹紅暴怒臉龐聞名的大學籃球教練,有一次甚至還把椅子扔進球場。而在光譜的另一端,可能會是達賴喇嘛,或是已故的佛瑞德.羅傑斯(譯注:美國電視名人,也是音樂家、主持人、作家、製作人、牧師,以善良慈祥的形象呈現在觀眾面前)。我自己的位置,則會比較接近奈特那邊。我是沒有把椅子丟進球場過,不過我四歲時曾把雞腿扔到來家中用餐的客人身上,十二歲時則把球棒扔到姊夫身上。還好,我拿東西丟人的嗜好隨著年紀漸長而消逝,不過我潛藏的易怒個性並未完全消失。而易怒對於正念靜坐並沒有幫助。

再加上(或許也有些關連),我對其他人類的態度也會阻礙我修得慈悲(metta),而這是在進行某種靜坐時應該持有的心境。多年前我在《新共和國》雜誌工作,當時的編輯邁克爾.金斯利半開玩笑地說,我應該開個叫做〈厭世者〉的專欄。

事實上,這還太過簡化我的問題。我對人類本身並不抱持敵對態度,我甚至對人類還十分熱情,但我跟個別的人就是處不來。我常懷疑人們的動機和個性,而這種批判性的評價會加劇成為持久性的刻薄論斷。特別是對那些在我認為重要的道德或政治議題上和我意見相左的人,我的態度會格外強硬。一旦把這些人放置在批判的意識形態邊界另一端,我就無法以寬大和憐憫的心態對待他們。

更重要的是,我還有注意力不足過動症。即使對擁有正常專注力的人,靜坐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我連這點專注力都沒有。

如果說有條光譜,顯示出最有能力與最無法靜坐的人,其中有件事情會很有趣:那些最無法靜坐的,也是最需要從靜坐獲得助益的人!我個人認為,就算達賴喇嘛從未靜坐,他仍然會是很好相處的人。他可能天生就不是那種渾身帶刺,需要磨去稜角的人,佛瑞德.羅傑斯也是。而我和巴比.奈特,則同屬於另一種人。

這就帶到第二個弔詭之處:靜坐所能幫助你克服的問題,通常也是讓你最難進入靜坐的關卡。靜坐確實能幫助你延長專注的時間,緩和你的怒氣,並讓你比較不那麼愛批評你的人類同伴。不幸的是,短暫的專注力、暴躁的脾氣,以及好下論斷,都會阻礙靜坐的進展。這對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靜坐的路上縱有諸般阻礙,仍然有其光明面。這讓我成為很好的白老鼠,代替其他人成為試驗品。畢竟,即使我在這個次第上的得分高於一般人,但多數人其實也還是遠高於平均值。隨著時代變遷,他們的得分也可能比過去還高。因為娛樂科技已使注意力不足的情況更為常見。此外,現代環境中還有某些因素,或是某些科技、文化、政治,或是以上總和的因素,觸發你對人做出苛刻的評論,並讓怒氣一觸即發。只要看看這些「部落主義」,因為宗教、種族、國族和意識型態,導致群體爭辯及公開衝突就知道了。除此之外,似乎也有越來越多人開始藉由與其他族群的針鋒相對,來界定自己的身分認同。

我認為這些部落主義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大的問題,足以讓這千年來邁向全球整合的運動走上回頭路、撕裂因科技而凝聚的全球社會網絡。在世界仍受到核武威脅,而生物科技已經開啟生化武器這個潘朵拉的盒子之際,你可以想像,我們的「部落化衝動」正把我們推向真正的黑暗時代。

或者,我也可能扯遠了。無論如何,我會為你準備一場「地球正處於危急存亡之秋」的完整版激昂講道。但是你不需要跟我一樣,懷抱著世界末日般的恐懼,而認為靜坐對這個世界會有所助益,可以幫助更多人克服好鬥的部落主義傾向。要是靜坐可以幫助我克服這種心理狀態、撲滅怒氣,讓我更平靜地思考自己的敵人(不論是真正的對手還是假想的仇人),那麼,它也可以幫助任何人克服這些問題。就這點而言,我確實可做為示範性的白老鼠。在我眼中,我自己可是人類最大問題的活範例。而在微觀的世界中,我就是這個世界的問題所在。

二○○三年八月,我在麻州鄉間參加禪修營,以萬般認真的態度展開我的實驗鼠生涯。我認定靜坐十分值得探索,也知道隨意的實驗無法讓我這樣的人有什麼進展。

新兵訓練正要展開,因此我報名了內觀禪修學會的禪七,地點就坐落在巴爾鎮的愉悅街上,街名頗為吉祥。我每天坐禪整整五個半小時,再行禪同樣長的時間。至於剩下的時間,扣除三餐(用餐期間禁語),再加上早上一小時的「禪修」(我是在空無一物的走廊上進行),以及傍晚聆聽一小時的「法語」,一天就差不多過完了。這樣很好,因為如果你還有時間得耗,傳統的耗時間方式在這裡是行不通的。此處沒有電視、沒有網絡,沒有外界的一切訊息。你也不能帶書進來讀或是寫任何東西(我偷偷違反後面這項規定,才能把事情記錄下來。我當時並沒有打算寫這本書,但我是個作家,認為所有發生的事情幾乎都有利於我的寫作)。當然了,也不能說話。

這個日常作息聽起來或許不那麼累人,畢竟除了禪修,其他事情都跟我們一般認定的工作毫無瓜葛,但剛開始前幾天還挺折磨人的。你有試過盤腿坐在蒲團上,並聚焦於自己的呼吸上嗎?這可不是在野餐,尤其當你像我一樣不善於聚焦在自己的呼吸時,更是如此。在靜坐的前幾日,我在整整四十五分鐘的課程中,甚至無法連續專注在自己的呼吸上達到十次。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我在計算!只要數到第三或第四次,我的心神就開始遊蕩,然後不知道自己數到哪裡了,屢試不爽。有時候其實是我仍在數數,但腦子已經想到別的事情,沒有以意識去感受呼吸。

每次發生這種事,我就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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