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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空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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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鑑於我們對一瓶葡萄酒的體驗可能受到瓶身上假標籤的影響,你可能會說,我們的快樂事實上存在某種表層性,如果我們能夠品嘗到葡萄酒本身,就會擁有更深層的快樂,而不受「可能為真也可能為偽」的相關信念所阻礙。

這點更接近佛教對此事的觀點。



沒有故事的人


接著讓我用格里.韋伯的品酒經驗來說明。韋伯是名結實、精力充沛的銀髮男子,幾十年來已經累積了成千上萬小時的靜坐練習。按照韋伯的說法,所有這些練習使他的日常意識變得與以往非常不同,而且當然也與我的不同。他說,他的經驗不太會影響我們大多數人主導意識的自我指涉,例如:「我昨天為什麼說了這種愚蠢的事情?」「我明天要如何打動這些人?」「我等不及要吃那片巧克力!」等等。他把這些稱為「情緒化負荷,我──對我──我的思緒」。

我們將不得不採取韋伯的話來說明他是個怎樣的人。但他聲稱自己已經達到一種罕見的意識狀態,且確實能加以證實。他參加了耶魯醫學院一項意義重大的大腦掃描研究,也就是我在第四章提到的研究,當時有許多十分純熟甚至著名的靜坐者參與。這項研究發現,在深度靜坐時能平息預設模式網絡。但在韋伯的案例中,卻發現了一些不同的東西:他的預設模式網絡在一開始就是平靜的,非常、非常平靜,甚至在他要進入靜坐之前就已平息。

雖然我引用韋伯的話來說明佛教的「空」,但我應該也要承認,他在某些方面與這個目的不甚相合。他廣泛研究了禪宗佛教傳統,但也受到印度教傳統的影響。他拒絕了部分佛教,認為「空」充其量是具有誤導性的詞彙。他說自己從來不知道有任何達到深入靜坐狀態的人如此描述:「噢,這是一片巨大的空無。」他自己對世界經驗太豐富,不能無條件地稱之為空。他說:「我所使用詞彙會是空空的滿,或是滿滿的空。」

但無論你想把韋伯的世界經驗稱為什麼,這個世界聽起來都非常像羅尼.史密斯所描述的:事物不具備能彼此清楚區分的獨特本質。儘管韋伯就跟史密斯一樣,當然可以分辨出椅子、桌子以及燈具之間的區別,並對每一種情況做出適當反應,但這些東西並不像過去那麼強而有力地投射出獨立的身分──它們成了事物的連續體。韋伯說:「它們和其後的背景沒有區別,都是一個東西。」他有時會把這些「東西」描述為像是由某種能量構成,但「能量,或是你對能量的感受,兩者並沒有區別」。

我曾試圖要韋伯闡述他從世界上所獲得的享受,與我獲得的本質上有何不同。我說:「我猜想,所以你是說有一種愉悅,是你可以透過自己的感官得到,而這感官並不會牽涉到那種有問題的情感?」

他說:「沒錯。」但他又趕緊補充,「但你的神經末梢功能還在⋯⋯綠茶喝起來仍然像綠茶,紅酒的味道喝起來仍然像紅酒。你不會喪失這個功能,會失去的是這種感覺引你走向何處:這是一杯美妙的葡萄酒,這是美好的一年。」

但我指出,有些人會說,如果你不認為這是一杯好酒,如果你甚至沒有足夠的情感去喜歡酒,那麼活著就沒有多大意義。

他回答:「但這是更純淨的知覺。如果我品嘗一杯葡萄酒,並試圖讓某些美食評論家或某位愛好葡萄酒的朋友留下深刻印象,我可能會開始說故事、預期這種酒應該是什麼樣子,以及我應該如何期待它的味道,所以這些真的會阻斷我純淨、簡單的知覺⋯⋯因此,驅逐這種情感思緒,我才更有可能直接感知任何感覺。」

怪的是,我好像能懂他的意思。禪修營期間,我坐在食堂中品嘗食物時,有時會沉浸在食物的風味和質地中,以至於我並不真正意識到自己在吃什麼、是什麼水果、什麼蔬菜。反正就是記不得任何伴隨著這種感覺的故事,只記得感覺非常好。

有時候,我認為「本質」會以兩種方式來妨礙純淨的知覺。其中一種是「一杯美妙葡萄酒」法,也就是本質感很強烈,所喚起的感受不隸屬於「無本質」經驗。但有時候,本質感會微弱到讓你完全脫離經驗。在禪修營期間,我會沉浸在樹皮的紋理中,也許是因為我缺乏對樹木的本質感。這種感受有時是如此缺乏力量,只是告訴我:「這是另一棵樹,你可以直接越過,然後往更重要的東西前進。」我們會藉由本質感來標示東西,而標籤的其中一種用途就是把東西歸檔後放置一旁,這樣你就不必花時間在它們身上。

也許嬰兒沉迷於形狀和紋理,是因為他們還沒發展出自己的歸檔系統,也就是他們的本質感。換句話說,他們還不「知道」周圍的「事物」是什麼,所以這世界是個探索的樂園。也許這有助於解釋韋伯如何可以說「空」事實上是「滿」的:有時,不看本質反而會把你拉進事物的豐富性之中。

另一種我認為「本質」會妨礙純淨的知覺方式是:在某些情況下,本質引發出的是輕描淡寫的故事:這只是一棵樹,或這只是一片芹菜葉。但在另一種情況下(這是一杯美妙的葡萄酒、這是甘迺迪的捲尺),本質則會引發出放大的故事。這聲音如此大,以至於壓倒了內在的經驗。也許本質可以是完全不鼓勵經驗的標籤,或者是鼓勵經驗但在某種意義上將之扭曲的標籤。

無論如何,韋伯把對某樣事物擁有強烈的情緒反應,等同於對該事物擁有「故事」。對我來說,這是可以理解的。因此,拋棄對事物的故事以及情緒,能讓事物的本質不如原來所投射出的那麼顯著。

但是,剝除事物的故事、拿掉事物的背景知識,讓這些遠離你的感官體驗,這些真的是可能做到的嗎?如果有可能,那麼發生這種情況時,大腦裡又會是什麼境況?



故事和大腦掃描


針對第二個問題,可能的答案來自跟葡萄酒和大腦掃描有關的實驗。實驗者給受試者幾瓶不同種類的葡萄酒,上面標示了不同價格。但其中標示九○美元和十美元的瓶子,實際上盛裝的是同樣的葡萄酒。

人們比較喜歡九○美元的版本。這沒什麼好驚訝的。有趣的是他們做這些評估時,大腦所出現的活動。當他們從九○美元的酒瓶中喝掉葡萄酒時,大腦皮層額葉中區的活動,比他們飲用貼上十美元標籤的葡萄酒還多。大腦皮層額葉中區的活動與各種愉悅感相關,不僅僅是味道,還有香氣和樂音。這個實驗表明,你所得知關於這個愉悅感的故事,以及這個故事帶給你的預設立場,都會影響大腦的這個部分。九○美元的故事帶給這個腦區的亢奮,會大於十美元的故事。

對愉悅感發揮作用的大腦,也有部分並未受到葡萄酒價格標籤的影響。研究人員寫道:「重要的是,我們沒有找到價格對主要味覺區域,如腦島、視丘的腹後內核,或是橋腦的臂旁核等產生影響的證據。」他們繼續說,「『自然解釋是』,會對價格標籤的反應發生改變的大腦皮層額葉中區,是合併『由上而下決定預期風味的認知過程』,以及『由下而上體驗感官成分』的區域。換句話說,大腦的這個區塊似乎是故事及其帶來的期望,與原始感官資料混合的地方,以調節研究人員所說的『享樂經驗』。」

你可能會問,是否真的值得以這項研究來探討飲用葡萄酒?如韋伯所言,如果不帶故事地飲酒,會帶來更純粹甚至更愉悅的體驗,這又有什麼關係?大多數的葡萄酒飲用者,都對他們品嘗葡萄酒的方式感到滿意,即便這背後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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