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推荐序 中西冶铸成一味,梵道圆融终入神

关灯 护眼    字体:

书籍目录 章节列表 下一章







我常常疑惑,为何在人类不同的历史时段,那些看似差异极大的国家——无论其国域位于东方,还是西方——总是会有一些先知般的人物不约而同地把朝圣的目光指向印度。[1]最近在古波斯的苏菲派神秘诗人鲁米(Rumi)的诗歌中又猝遇此类诗句:“我已找不到我故事的线头/我的大象又再一次在梦中漫游于印度斯坦/叙事的,诗意的,毁灭的/我的体/一种消融,一次回归。”[2]印度似乎成了他们共趋的神秘家园。更耐人寻味的,则是马其顿那位英磊雄拔的青年帝王亚历山大,由西向东,逶迤而至,一路攻城略地,一路随手抛掷,最终,长眠于这次直奔印度的漫漫路途之中,令人诧异,亦令人扼腕。如是种种,无须殚述。其中似乎埋藏着某种存在界的共同奥秘,令人前仆后继,不惜身殉。而当我阅毕徐达斯先生所著的气象万千、恢宏博大的《世界文明孤独史》之际,心中惊喜莫名,相见恨晚。该书气魄之沉雄,论证之精妙,想象之大胆,皆为吾所罕见。若判断无误,我相信此著非但能为我以上之疑点提供深度的解答,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它还能够为我们反省中国文明之原点,进而开出一条崭新的精神道路提供一个价值参照。简而言之,在我们为自己的文化寻求返本开新之际,它很可能会是我们思考与理解当代全球文明,以企向文化自新的有力支点。

我们通常不忍回顾近现代以来的华夏之文化劫难,其沉痛、惨怛兼奇诡被时人称作“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故为救此疲敝,援引他典,百多年来佼佼雄出者不少,其中,从西哲有之,从佛典有之,从耶教亦有之。而由“自古以来贻我大祥”的印度寻求自我的文化疗救者则寥若晨星。独可赞者,唯以才具闳辟、天秉奇出,沉潜印土几十载的徐梵澄先生为最,其融通中西印圣典所酿就的哲学慧见灵光孤耀,惜乎此后几成绝响,吾人或无心回应,或无力回应,其结果则一。而我以为,学殖丰赡博洽、悟力远届天人的徐达斯,或许可以接着徐梵澄先生说下去。其《世界文明孤独史》与《道从这里讲起》两本著作,足堪世人评裁。前者依据考古学、古文献学、古文字学、神话学、艺术学的最新成果,应用三重证据法,[3]以追溯全球之人类文明的原质与始基;后者借着印度教的圣典《薄伽梵歌》(Bhagavad Gita)之翻译与诠解,会通中印元典之精义。虽一开一合,但两者皆属堂庑阔大、羽翼高扬之作,寄寓了一条洁净精微的精神道路,以企开出“天地—神—人”圆融共在的神圣维度。高山流水,嗟尔有待,知其音者,盍兴乎来!

虽属严肃且不失华贵的学术著作,但《世界文明孤独史》一开篇却犹如侦探小说一般精彩。徐达斯以神话学与考古学的最新成就,加之近现代以来的相关史料,抽丝剥茧,层层披露,对大不列颠帝国以及欧洲殖民主义者关于东方文明之基于政治目的的种种学术判断,提出有力的质疑,尤其是那些矮化东方文明、虚构人种起源等理论,所烘托出的乃是幕后难以告人的殖民阴谋。今日看来,徐达斯的这种质疑是值得参考的,因为西人此种心态我们已经不再陌生。譬如,阿拉伯裔的美国大学者萨义德(W.Said)之《东方主义》,便是其中的扛鼎之作,揭出了西方以对东方的曲解与想象为基础实行殖民与侵略的目的。有必要顺带指出的是,中国现代史上的疑古学派瞠乎欧西学界后尘,几乎全盘否定自家古史,其实也正诞育于类似的殖民背景。幸好当下的中国古史研究早非昔日可比,按照李学勤先生的说法,“已经走出疑古时代”,从信古、疑古,走到了释古,即借助现代的考古学,重新评估、解释古代文献,从而为重建古史提供可靠的依据。

此处姑举一例。譬如,我们几乎在所有的以西方文明为主导的历史书中,都能读到印度文明的缔造者乃是起于欧亚草原的雅利安人(Aryan)。[4]

而欧洲人所持之最重要的根据则是双方的神话系统与语言结构之相近,尤其是语音的类同,似乎确能证明欧洲人与印度雅利安人的同宗同源。因为语言的相近,正如动物的骨骼与牙齿的相同可以证明同属一个物种。有趣的是,正是这一点倒给徐达斯提供了重要的反证,以设定欧洲文明之源头很可能始于印度。因为历史的沿袭规律,总是“先驱”影响“后进”,而徐达斯却能够证明雅利安人乃是印度的远古土著。他给出了两个证据:一是Aryan的梵文原意;二是Aryan人所创的韦陀圣典起源之邈远。

所谓“arya”,其梵文意谓“高贵,正义,优秀”,所以Aryan所代表的实乃一种文化与精神的价值,而非种族之认定,即任何人只要努力皆可成为雅利安人。这与中国春秋时代将仁义道德作为夷夏之别的根本标准相同,即“夷狄”有德可进而为“诸夏”,“诸夏”失德则退而为“夷狄”。[5]而“雅利安”概念更是开放,超越了任何躯体、地域与种族的限制。正是这些拥有高级文明理念的人创作了诸多韦陀文献,因从《韦陀经》所载一些信息丝毫看不出游牧部落的痕迹,倒是处处呈现印度次大陆的圣地与圣河。

作者还引证卫星云图的考古证据,在拉杰斯坦沙漠里发现韦陀文献所记载的远古圣河“莎拉斯瓦提河”(Sarasvati River),再加上与克里希那关系密切的杜瓦拉卡圣城(Dvaraka)在堪培湾水底现身,以及早期印度河谷的种种文物,颇能劈开历史迷雾,俾雅利安文明溯至更古老的岁月。借此种种,足堪证明雅利安人非自外而来,而是自古以来就在印度土地上精心创造的文化精英。

由于雅利安信息的无处不在,作者便把目光投向了远古的韦陀文献,又发现了更多的秘密与疑点,进而第一次在学术界提出了“史前全球韦陀文明圈”的假设。他说,这个高度发达的文明在史前时代曾扩张渗透到几乎世界所有的区域,埃及、美洲、希腊、西亚以及中国华夏文明都不过是这个超级文明连续体的组成部分而已。韦陀灵知[6]构成了这些古老文明的核心理念与内在动力,只是由于灵知基因的变异,不同的区域文明才表现出各自独有的特征与风貌。

这个假设之大胆近乎异想天开,故而也极其危险。我个人虽不敢贸然接受,但在阅读过程中,还是不由地为徐达斯结合多学科、跨文化的比较文化学之精彩论证击节赞叹,而他所指出的遍布全球的带有同一种灵知气息的文明实体也确乎发人深省。我们知道,这种相似性应该有不同的解释学进路:或心理学的,或生物学的。前者如荣格(G.Jung),后者如西琴(Z.Sitchin)。

人们在哲学上、神话学上都能给出解答,无非是人类具有共同的生物结构与心理结构,正如荣格所给出的“心理原型”理论。而徐达斯显然与之不同,他由文化结构与实物制器的相似性,进而断言史前有过一个遍及全球的辉煌的灵知文化,该灵知文化成了后来所有文明体的原初基因。其原则是:宇宙—神—人共融的实体。说白了,此灵知文化也就是开启于印度的古老的韦陀文明。

徐达斯通过对埃及、吴哥窟的金字塔,美洲的玛雅文明等地的神话学与建筑考古学的分析,就有这么一个断定,说道:

根据我们的看法,这个史前超级文明母体或“玛雅—中国文明连续体”,既不是“天外来客”的遗产,也不是某个海底“亚特兰蒂斯”的创造,而是史前时代就曾经遍布全球的“雅利安文明圈”的一部分。其核心意识形态源自史前全球文明基因韦陀灵知,而且迄今为止还封存在

书籍目录 章节列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