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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神树:通天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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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堆存在着一条“通天之路”。金沙遗址出土的兽面纹玉钺,顶部为奇特的兽面纹,两侧为变形的夔龙纹,下边为门字形边框,学者们一般都认为这是天门的象征。在另一件广汉出土的铜钲上,门形的图案里,刻着3颗连在一起的星,下面守护着一只咆哮的飞虎。将这两个图案结合起来看,我们发现,跟古埃及的灵知传统一样,三星堆的天门也是由星辰构成的。我们似乎看到这样一幅灵魂升天的图景:在一年中某个特定的时间例如春分日,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与3颗神秘的晨星重合,此时,天门顿开,凤鸟迦鲁达自天而下,来接引逝去的灵魂。大鹏展翅,沿着扶桑神树扶摇直上,越过大地之巅,进入天界。这3颗星,可能与天文上位于“东方苍龙”心脏处的“心宿”三星有关。

金沙遗址出土的兽面纹玉钺(左);广汉出土的铜钲(右)


三星堆2号器物坑发现了6件由青铜制造的树木。考古学者将其命名为一至六号青铜神树,能够完整修复好的只有一号大铜树。这棵神树残高396厘米,由于最上端的部件已经缺失,估计全部高度应该在5米左右。树的下部有一个圆形底座,三道如同山峰状的支架扶持着树干的底部。树干笔直,套有3层树枝,每一层3根枝条,全树共有9根树枝。所有的树枝都柔和下垂。枝条的中部伸出短枝,短枝上有镂空花纹的小圆圈和花蕾,花蕾上各有一只昂首翘尾的小鸟。枝头有包裹在一长一短两个镂空树叶内的尖桃形果实。在每层3根枝条中,都有一根分出两条长枝。在树干的一侧有4个横向的短梁,一条身体倒垂的龙被固定在树干上。



三星堆青铜大神树(左)及其局部(右上、右下)


二号大型神树人为损毁比较严重,曾被砸击和焚烧而变形。残留部分为树座和树干两部分,底座为圆形圈座,3个拱形足如同树根。树干通高193.6厘米,残高142厘米,底座直径54.8厘米。圈座三面正中有一方台,上有一19厘米的跪坐人像。现存的仅2层树枝,有3个分杈,但仅存一枝完好。该枝从中段上下一分为二,上段有一立鸟站在花瓣上,下段端部为一花朵。

小型神树只有一件比较完整,也颇有特色,残高50厘米。该树为3股辫绳状树干,基座无存,但周围有几枝卷曲的枝条外展。树的主干中部有两层树枝向外展出,但端部均残。两个主干顶端分别有一立鸟。特别有意思的是,这两只鸟均为人面,方脸、大眼、高鼻、大耳,身短翼大,造型更像是长着鸟翼的人。

羽鬣飞扬的龙,人鸟一体的神灵,庞大无比的体形,贵重的青铜材料,都说明这些奇异瑰伟的青铜植物绝非普通的“树”,而是那棵沟通天地的扶桑神树的象征。除了与鸟、日崇拜相关外,复旦大学陈淳先生在《三星堆青铜树象征性研究》一文中对青铜树上的龙也作出了独到的解读:

祭祀坑出土的青铜神树既非扶桑、若木或建木,也非图腾和摇钱树,而是巫师或祭司在祭祀仪式上用以沟通天地的道具“萨满树”。以一号大型神树为例,这棵萨满树分为三层,应该代表天界、人界和地界的三层宇宙,每层树枝上的小鸟代表各层沟通上下界之间的信使与精灵。每层的树枝向3个方向分叉,似民间艺术中用萨满树(王纪等:《萨满绘画研究》)来代表世界的象限,而没有树枝的一侧恰好是一条身贯天地的龙。从青铜神树的象征性来推断,三星堆文化的宇宙也分为3层和4个象限。龙身所缺失的腹和尾原来刚好固定在树干中下层的分枝部位,固定龙身的残钉依然留存。以龙来标志宇宙象限的一方,对于三星堆文化可能具有特别的含义。我们在此想作一个大胆的揣测,如果三星堆文化对中原地区文化已经有了比较多的了解和交流,那么这条龙很可能被用来代表东方的象限,暗示东方华夏民族的神灵。而且龙身被设计成触地通天,象征了无与伦比的神力。如果这一揣测能够成立,那么这棵萨满树当时在仪式中,龙头应该被安置面向东方。还有值得注意的是,与龙头相反的一侧中层的树枝分出两杈,与上下层的仅有一杈的树枝不同,如果该分杈是代表西方象限的话,应该指的就是蜀地的方位。一般萨满树的中层分枝代表人界,因此这一设计所蕴含的象征意义也是值得玩味的。[172]

陈先生的观察和分析使我们对这棵青铜神树有了更深入的理解。他认为树上的龙很可能被用来代表东方的象限,暗示东方的神灵。在中国古代星官体系里,天赤道附近的星空被划分为二十八宿,并分别由四象统辖。四象是4个赤道宫的象征。孔颖达《尚书·尧典正义》称:“是天星有龙、虎、鸟、龟之形也。四方皆有七宿,各成一形,东方成龙形,西方成虎形,皆南尾而北首;南方成鸟形,北方成龟形,皆西首而东尾。”处于东方象限的正是龙星七宿,成“东方苍龙”之象。青铜树上的龙应该就是东宫龙星的象征,而龙星中最神圣的“心宿”三星则是三星堆“通天之路”的“天门”之所在。统领东方诸神的天帝因陀罗可能就是这条“东方苍龙”的主宰神,因为在韦陀神话里的诸神通常也是众星的主人。在美洲神话里,雨神恰克——美洲版的天帝因陀罗,就是乘龙腾飞的形象。三星堆的因陀罗神像——青铜大立人像——身上也穿着4龙衮衣,显示出了龙星之主的身份。

二十八宿之说,起源极其古老。早在100多年前,法国天文学家比约(J.B.Biot)就指出,中国的宿、古代印度的“纳沙特拉”(Nakshatra)和阿拉伯的“马纳吉尔”(al-manazil)3种主要的“月站”体系应该有着共同的起源。李约瑟也指出,除非认为每一个使用原始阴历的文明古国都需要有一套二十八宿,从而使它们各自创立自己的二十八宿,否则就只有把它们视为具有共同的来源。参照古文献资料进行的天文学研究,已经证实二十八宿之说最早起源于印度。第西脱(K.P.Dixit)根据古代印度人祭献“科里提卡”(krittika,昴星团)神位必须是在该星从正东方升起的时候,认为其时印度已具有“月站”体系,并进而推断这个时间应在5000年前。而基斯(A.Berriedale Keith)则根据《梨俱韦陀》,认为其中记载的任何一颗恒星都可以说与“纳沙特拉”有关。[173]

此外,关于宇宙分为3层、4个象限的说法,也与韦陀经对宇宙结构的描述吻合。因此,我们认为,这棵青铜神树蕴含了至高的韦陀灵知,它指向宇宙之轴、通天之路、天门以及天门的主宰神,与灵魂从物质世界的解脱有关。这条与星辰、太阳有关的神秘的“通天之路”,在古埃及金字塔壁画以及《薄伽梵歌》中都有过描绘。

陈淳先生认为,青铜神树对于三星堆人而言,并不是普通艺术品,而是比生命还重要的指向终极或超自然境界的符号与象征,是三星堆人的浓缩宇宙,属于“萨满艺术”,具有强烈的“巫觋”特征和“沟通人神”的萨满特点,与夏商青铜器那种强烈的王权意识明显不同。这与我们对三星堆文化意识形态的定位是一致的:它来源于灵知型社会政治体制,神权明显高于王权,有别于中原王权至上、王权与神权一体的观念。

青铜神树可以说是宇宙—神—人共融的灵知观念的具体体现。宇宙之树来自于神身体的变形,并为人和诸神所拥有。人通过祭祀取得了诸神的护佑,得以穿越无边无际的物质世界,返回神的居所、灵魂的故乡;而祭祀则是将宇宙—神—人连接起来的媒介,是人提升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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