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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来真不错——大家都不为体重而烦恼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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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批评比赞扬更有力)


西方有谚:棍棒和石头可以打断我的骨头,言语却伤不了我。这句话其实经不起仔细推敲,对不对?首先,骨头被打断的伤痛显然相当严重,不该随随便便作为疼痛的基线。其次,倘若言语和辱骂真的丝毫伤不了人,怎么还会有这种说法存在?并没有类似的说法来专门指出“尖刀和利刃可以把我划伤,但棉花糖却没什么杀伤力”吧?赞扬当然极好,但实事求是地说,批评确实会把人刺痛。

从表面上看,本节的标题是一种赞扬。或者说,其实是两种赞扬,同时夸了外表和态度。不过,接收这句话的人恐怕会有不同的理解。批评是种玄妙的东西,需要会听言外之词、弦外之音。尽管并不直截了当,批评却比赞美之词更有威力,而这只是大脑活动产生的无数现象之一。

当你剪了一个新发型或是给大家讲了一个笑话之类的,有多少人夸你好看或是有多少人被逗乐并不会让你多在意,可要是有人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不错或是不耐烦地翻了翻眼睛,则会让你耿耿于怀、心中不爽。

这是怎么回事?如果说批评让人不愉快,为什么我们的大脑要这么把它当回事?是有什么神经机制在起作用吗?还是说也像莫名总想抠掉结痂或拨弄松动的牙齿那样,是心理上对不愉快的一种病态着迷?当然,可能的答案不止一个。

在大脑看来,坏事造成的影响通常比好事更大。还原到基本的神经层面来讲,批评的力量可能源自激素皮质醇的作用。大脑在应对应激事件时释放皮质醇,这种激素是触发战或逃反应的化学物质之一,并且被普遍认为这就是为什么持续压力会带来各种问题。皮质醇的分泌主要受下丘脑-垂体-肾上腺皮质轴(HPA轴)控制。HPA轴涉及神经系统与内分泌系统(调节激素的系统)之间复杂的联系,脑和身体通过它来协调一般的应激反应。过去曾有观点认为,任何形式的应激事件,例如突然间一声巨响,都会激活HPA轴。但后来的研究发现,HPA轴还是有一定选择性的,只在某些特定的应激条件下被激活。目前有一种理论认为,HPA轴只在“目标”受到威胁时被激活。比方说,你正走路的时候有鸟粪掉到身上,这固然令人恼火,从卫生角度也可以说是有害的,但并不会激活由HPA介导的反应,因为“不要被犯错误的小鸟弄脏衣服”并不是你有意定下的目标。但假如你正在赶去参加一场非常重要的工作面试,同一只鸟对准了你,那就很有可能触发HPA的反应了,因为此时你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参加面试,给对方留下好印象,然后得到工作。而现在,这事儿基本上要被搅黄了。关于面试该穿什么有各种流派的建议,可毕竟没有任何一种以“厚厚一层禽类消化副产物”为主打呀。

人最显著的“目标”就是自我保护。因此,当你的目标是活下去,而有可能构成妨碍、让你活不下去的东西出现后,HPA轴就会启动应激反应。过去之所以认为HPA对什么都会做出反应,一方面也是因为人们总是能够,也的确会到处发现危及自身安全的威胁。

然而,人是复杂的动物,表现之一就是会在很大程度上倚赖他人的看法和反馈。按照社交自我保护理论的描述,保护自己的社交地位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动机(即人总是想要继续受到那些认可自己价值的人的喜欢)。于是就有了社会评价方面的威胁。特别是当有什么威胁到一个人业已取得的社会地位或形象,扰乱了“受人喜爱”的目标时,HPA轴就会被激活,开始在体内分泌皮质醇。

批评、辱骂、拒绝、嘲弄,都有损甚至可能摧毁我们的自尊,尤其当它们出现在公共场合,干扰到“被喜爱和接纳”的目标时。由此产生的压力引起皮质醇分泌,而皮质醇有多种生理作用(比如提高体内葡萄糖水平),也会对大脑产生直接影响。我们知道战或逃反应会加强人的注意力,让记忆更加鲜明持久。而在我们受到批评时,分泌的皮质醇以及其他激素可能也会不同程度地导致相同情况的发生,让我们经历实实在在的身体反应、变得敏感,且相关记忆得到增强。整个这一章都围绕着大脑热衷于寻找威胁的倾向,因此实在没有理由把批评排除在威胁之外。我们亲身经历负面事件时,会相应地产生种种情绪和感受,海马和杏仁核又开始活跃起来,最终在情绪上增强记忆,令记忆更为鲜明。

获得赞扬之类的好事也会引起神经系统的反应,通过催产素(oxytocin)让我们感到愉悦,但是催产素起作用的方式没那么强烈,并且较为短暂。化学特性决定了催产素在大约五分钟内就会被排出血液循环;相反,皮质醇可以持续作用超过一小时,有时甚至长达两小时,其效应远比催产素更持久。愉悦信号如此短暂,似乎显得有点儿天性严酷;然而,就像后面我们会说到的,长时期带来强烈愉悦感受的东西往往会使人崩溃。

不过,把脑中发生的一切归结于某些化学物质的作用,虽然简单但容易产生误导,偏偏这还是很多“主流”神经科学报道常做的事。让我们来看看还有哪些理论可以解释人为什么更在意批评。

新奇感也许起了作用。不管网络上的评论区会让你想到些什么,大多数人(当然啦,总是存在一些文化差异)出于社会规范和社交礼节还是会彬彬有礼地与他人互动;在马路上冲人破口大骂不是体面人该做的事情,除非是违章停车管理员,他们显然免受此条规则约束。体谅和最低程度的表扬属于社会规范,比如对找给你零钱的收银员说谢谢,尽管那些钱本来就是你的,收银员并没有权力不给你。什么事一旦成了规范,爱新奇的大脑就会倾向于通过习惯化过程将其滤除。因为既然一直发生,忽视它也安然无恙,为什么还要浪费宝贵的脑力资源来关注呢?

轻度赞扬既成规范,批评就会变得更具冲击力,因为那是出格的。在哈哈大笑的观众中,一张不予认可的脸之所以醒目,原因就在于其与众不同。我们的视觉系统和注意力更关注新奇、不同和“威胁”,而满脸不爽的人可以说把以上关注点悉数显现了出来。类似地,当我们习惯了听到“干得好”“你真棒”之类的陈词滥调,一旦有人说“你可真烂!”就显得格外刺耳,因为不常听到呀!于是我们就会老是想着不愉快的经历,越发想要弄明白这是怎么发生的,以便下次避免。

在第2章中,我们探讨了大脑的工作方式倾向于关注自我,对事物的解释和记忆常以提升自我意象的方式进行。如果说这是我们的默认状态,那么赞扬就只是在说着我们已经“知道”的东西。相比之下,要曲解直截了当的批评就难多了,批评给了这套自我系统一个冲击。

当你以表演、创作或分享认为值得分享的看法等形式把自己“表现出来”时,实际上你是在说“我觉得你们会喜欢”,很明显是在寻求他人的认同。除非有着惊人的信心,否则难免存有一丝怀疑,觉得自己可能错了。这时候,人对出现否定的可能性非常敏感,开始具有去发现任何不赞同或批评迹象的倾向。倘若所做的事情让你引以为豪,或是需要花费很多时间精力,那就更是如此。你越是做足准备去寻找,担心的情况就越有可能真的被找到,就像疑病症患者总能发现自己身上有罕见疾病的症状出现。这个过程被称为确认偏误(confirmation bias):人们紧盯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忽略其他不相干的信息。

我们的大脑确实只会根据我们所知道的情况做出判断,而我们所知道的又都是基于自身的结论和经验,因此往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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