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是为了搞笑吗?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幽默的出其不意与不合常理)


“解释笑话如同解剖青蛙。有助于你理解,但青蛙死了。”语出E. B. 怀特。⑨不幸的是,科学里头尽是些严酷的分析和解释,所以科学和幽默往往看起来相互排斥。尽管如此,对于大脑在幽默中所起的作用人们还是试着做了一些科学探究。本书前前后后讲到了许多心理学实验,关于智商测试、单词背诵测试、为了食欲或味觉精心准备食物等。它们中有一个共同点,也是无数其他心理学实验都具备的一个条件,那就是遵照特定的操作,用专业术语来讲,就是有“变量”。

心理学实验涉及两种变量:自变量(independent variable)和因变量(dependent variable)。自变量由实验者操纵(比如智力实验中用的智商测试题、记忆分析时用的词汇表等,都由研究人员设计和/或提供);因变量是实验者根据被试者的反应测量到的数据(比如智商测试的分数、记住的物体数量、哪些脑区被激活等)。

在激发所期望的反应时,自变量需要稳定,比如说测试全部完成等。那么问题就来了:想要有效研究幽默是如何在脑中运作的,你首先需要让被试者体验到幽默。在理想情况下,你要拿出某种让所有人、无论是谁都觉得好笑的东西。能搞出这种东西来的人,当科学家肯定干不长,因为渴求拥有这种技能的各大电视公司很快就会花大价钱把他们请去。尽管职业喜剧演员为实现类似的效果经年累月地苦练,但还从来没有哪个喜剧演员能讨所有人喜欢。

更麻烦的是,喜剧和幽默有一个共同要素,那就是“惊奇”。人们在头一回听到喜欢的笑话时哈哈大笑,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更多次听到同一个笑话后就觉得没那么好笑了,因为听过就不新鲜了。因此,想要重复实验⑩的话,就还需要另一种百分百能不断引人发笑的方法。

环境设置也要考虑。实验室的环境大多干净整洁、几乎无菌,它的设计以尽量减少危险、防止干扰实验为目的。这么做非常适合科学研究,却与营造欢乐的气氛相悖。而如果要扫描大脑,事情就更难办了。比方说核磁共振,要把人关在又窄小又寒冷的仪器舱,同时磁场还会发出巨大的噪音。这可绝不是让人有心情欣赏敲门笑话⑪的最佳场景。

不过,还是有一些科学家没被这些巨大的障碍所阻挠,尽管他们用来研究幽默机制的是一些奇怪的策略。比如研究幽默的运作机制及其在不同人群中有何差异的英国教授山姆·舒斯特(Sam Shuster),专门骑了辆独轮车在纽卡斯尔市的闹市区转悠,记录人们对此有何反应。尽管研究形式新颖,但是在人人都会觉得好笑的候选内容名单上,“独轮车”排进前十的可能性极低。

华盛顿州立大学的南希·贝尔(Nancy Bell)教授也做过一项研究,在随意聊天时故意说一个烂笑话,以此测试人们对不成功的刻意搞笑有什么反应。那个笑话是这样的:“大烟囱会对小烟囱说什么?什么也没说,因为烟囱不会说话。”

人们的反应从尴尬到直接抗议都有。总的来说,没有人真心喜欢这个笑话。所以这到底算不算是对幽默的研究都有待商榷。

以上测试严格说来都属于间接的研究,考察的是人们对试图搞笑的人有什么反应与行为。为什么我们会觉得有些事情好笑?大脑中发生了什么让我们情不自禁地产生大笑的反应?从科学家到哲学家对此多有思考。尼采主张,笑是人们感到生存的孤独和生命的有限而产生的反应,尽管从尼采的大部分作品来看,他对笑并不熟悉。弗洛伊德的理论认为,笑是由于释放出了“心理能量”,或者说紧张。在此基础上,后来发展出了称为“释放论(relief theory)”的假说,其基本论点是大脑感觉到某种形式的危险或威胁(针对自己或他人),而一旦危险解除,没有造成伤害,为了释放压抑的紧张并强化圆满的结局,笑就产生了。所谓的“危险”可以是自然界实质存在的东西,也可以是某种难以解释或无法预测的情况,比如笑话中不合常理的情节,或是被社会约束所压抑的欲望和反应(冒犯性笑话或禁忌笑话常能引起爆笑的原因可能就在于此)。这种假说尤其适用于解释打闹剧⑫。一个人踩到香蕉皮滑倒后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很好笑,但倘若此人踩到香蕉皮后头部撞地死了,显然就一点也不好笑了,因为那是“真正的”危险。

20世纪20年代,美国的D. 海华丝(D. Hayworth)基于此提出一种假说,认为笑的物理过程实际上是人类用来互相通知危险解除、安然无恙的一种方式。至于这种说法把那些声称“笑着面对危险”的人置于何处,就不知道了。

更早的哲学家如柏拉图提出,笑是优越的表现。当有人摔倒或是说了蠢话、做了傻事时,我们会发笑,因为他们的地位变得比我们低了。我们笑是因为我们喜欢这种优越感,想要强化他人的失败。他的说法肯定可以解释“幸灾乐祸”的快感,可是你看国际喜剧明星在舞台上昂首阔步,为体育场里数千名哈哈大笑的观众表演,不可能所有观众都心想“那家伙真蠢,我比他强多了”吧。所以,这个假说也不全面。

有关幽默的各种理论大多会强调前后矛盾、违背预期所产生的作用。大脑总想要密切注意外界环境和头脑当中的动向。为此,大脑有一套方法来简化工作,比如模式(schemas),即大脑思考和组织信息的特殊方式。特定的模式往往应用于特定的情境:饭店里、海滩上、工作面试中,与某个人或某类人打交道时等。我们预期此类情境会以特定方式发展,产生的后果也在有限的范围内。过去的记忆和经验还会告诉你在认识的环境和场景中事情“注定”会如何发生。

理论认为,当事情的变化出乎人们的预料时就产生了幽默。笑话里的逻辑不按常理出牌,事情没有按照我们满心以为的那样进展。没有人会因为觉得自己是一副窗帘而跑去看医生,也几乎不会有无人看管的马走进酒吧。⑬当遇到这种逻辑矛盾或前后不一致时,由于引发了不确定感,就有可能出现幽默的效果。大脑不擅长处理不确定,尤其当这种不确定意味着它用来构建和预测世界观的方式有潜在的缺陷(大脑预计某件事会以某种方式发生,实际却没有,这意味着重要的预测或分析功能出现了根本问题)。接着,矛盾被巧妙的语言或是“包袱”消解。为什么拉长脸?马就是长了张大长脸啊,可酒保是在问情绪不快的人!这是个双关语!我听懂了双关语!随着矛盾被中和,或许还学到了东西,问题的解决给大脑带来了积极正面的感觉。我们通过哈哈大笑表明对问题解决的认可,同时笑声还能带来很多社会效益。

这还有助于解释为什么“惊奇”那么重要,为什么重复讲的笑话就不那么好笑了。因为最初造成幽默的前后矛盾不再新鲜,于是削弱了效果。大脑记住了这个套路,知道里面的矛盾是无害的,因此不再受到同样的影响。

大脑对幽默的处理涉及很多脑区,比如中脑边缘奖赏通路,因为要产生笑作为奖励;海马和杏仁核也有关,因为我们需要记忆来告诉我们应当发生什么,从而才会有预期的落空和相应的强烈情绪反应;额叶的多个区域也起了作用,因为幽默的很大一部分来自预期和合理性受到干扰,而这些都要用到我们的高级执行功能;还有在语言加工中起作用的顶叶区域,因为很多喜剧效果来自双关或是打破语言规范。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