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全都写在脸上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为什么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那么困难)


郁闷的表情总是不招人喜欢,哪怕你有正当的理由摆出一张臭脸,比如刚和伴侣大吵一架,或是发现自己踩到一坨狗屎。而不管究竟是什么原因,通常更可气的是不知打哪儿来的一陌生人对你说要微笑面对。

表情意味着他人可以从中看出你的想法和感受。这是一种读心术,只不过是通过读脸实现的。至于它会成为一种很有用的交流方式,倒也不令人意外,毕竟大脑专门用于和他人交流的方式多得惊人。

大家可能听说过这种说法:90%的交流不是通过语言。这里所说的百分比用在不同人身上有一定的出入,事实上也的确因人而异,毕竟人们在不同的情境中有不同的交流方式,比如在挤满了人的夜店里为了交流而采用的方法,必然不同于和一只睡着的老虎一起被关在笼子里时所采用的手段。总的来说,我们的人际交流大多或绝大部分是通过讲话以外的方式完成的。

人脑有若干区域专门用来处理语言和语音,所以言语沟通的重要性无须多言(还真讽刺)。很多年以来,人们只知道有两个脑区是负责语言的。其一是布罗卡区(Broca’s area),以皮埃尔·保尔·布罗卡②命名,位于额叶后部,被认为是语音形成所必需的脑区。组织想要说的话并以正确的语序说出相应的字词,这就是布罗卡区的工作。

另一个区域是韦尼克区(Wernicke’s area),由卡尔·韦尼克③发现,位于颞叶。语言理解就是韦尼克区的功劳,识字、理解字词的意思与各种解释,也是韦尼克区的工作。这两个脑区就组成了一套简单直接的语言处理系统,虽然实际情况肯定要更复杂得多,但几十年来,言语加工都被归功于布罗卡区和韦尼克区的功劳。

要理解其缘由,必须考虑到这两个脑区是在19世纪发现的,得益于那些大脑不同部位遭受局部损伤的病人。当时没有扫描仪、计算机等现代技术,有志向的神经科学家只能研究头部正好有哪个地方不幸受伤的人。虽然不是最行之有效的手段,可起码他们没有强加外伤给病人(按目前所知)。

布罗卡区和韦尼克区的发现是因为这两个区域受损造成了失语症(aphasias),病人的言语能力和理解能力分别出现严重损坏 。布罗卡失语症,也就是表达性失语症,指的是病人无法“生成”语言。他们的嘴和舌头都没问题,也听得懂别人说的话,但就是无法说出流利、连贯的话来。有时也能发出个把词句,但是复杂的长句就不行了。

值得注意的是,布罗卡失语症往往在说话或写字的时候表现明显——这一点很重要。语音是靠听的,通过说来传达;而写字是靠看的,用手和手指完成。两者都受损,说明有某个共同因素遭到了破坏,那么就只可能是由大脑负责处理的语言加工。

韦尼克失语症刚好相反,患者表现出无法理解语言的症状。他们听得出音调、抑扬顿挫、间隔等,但是不明白字词本身的意思。他们会用听起来复杂的长句做出和正常回答类似的回应,但说的不是“我今天去了商店,买了一些面包”,而是接近“我今天天天去了聚了商昂店卖买了棉面宝宝包”,里面夹杂着生造的字词和听不懂的语音。受损的大脑由于无法识别语言,自然也就无法生成语言。

韦尼克失语症同样表现在书写上,而且患者通常识别不出他们讲的话有什么问题,认为自己就是在正常说话,这无疑会带来严重的挫败感。

以两种失语症为基础而产生的理论强调了布罗卡区和韦尼克区的重要性。然而,脑部扫描技术带来了新的认识。布罗卡区作为额叶的一个区域,对于处理句法以及其他关键的结构细节仍然是重要的,这一点很好理解,因为实时操控复杂的信息通常被描述成额叶的活动。不过,韦尼克区的重要性却大大降低,实验数据表明,语音处理实际上还涉及四周更大范围的颞叶区域。

比如颞上回(superior temporal gyrus)、额下回(inferior frontal gyrus)、颞中回(middle temporal gyrus),以及包括壳核(putamen)在内的大脑“深处”区域,都被认为与语音处理大有关系,它们负责处理句法、字词的语义、记忆中的相关术语等要素。这些脑区大多位于负责处理声音的听觉皮层附近,看上去很合理(实在难得)。韦尼克区和布罗卡区或许不像最初以为的那样就是语言处理的全部,但它们仍然与此有关。这两个区域受损还是会让语言处理区域之间的很多连接被破坏,进而产生失语症。只不过,所谓的语音加工中心实际上分布得更广,这也说明语言是大脑的一个基本功能,而不是我们从周围环境获得的。

有人主张语言对神经系统的重要性还不止于此。“语言相对论(linguistic relativity)”假说认为,一个人使用的语言是其认知过程的基础,奠定了一个人感知世界的能力。比方说,假如从小使用的语言中没有关于“可靠”的词汇,那么这样的人就理解不了也表现不出“可靠”的品质,于是只能去找房产中介之类的工作。

上面显然举的是个极端的例子,而且想做相关的研究很困难,因为你得找到这样一种文化,他们使用的语言正好缺失了某些重要的概念。(在有些较为孤立的文化中,颜色词的范围相对较小,很多这方面的研究认为,这些文化中的人不太能感受某些常见的颜色,但研究结论尚有争议。)有关语言相对论的观点也有很多,其中最著名的是“萨丕尔-沃尔夫假说”④。

还有人进一步指出,改变使用的语言就能改变人的思考方式。最引人注目的例子就是神经语言程序学(neuro-linguistic programming,简称NLP)。这是一套把精神疗法、个人发展和其他行为疗法混在一起的大杂烩,其基本前提是语言、行为和神经过程相互交织。如果改变一个人对语言特有的用法和使用经验,他们的思维和行为也会随之发生变化(希望是往好的方面),就像编辑计算机代码来消除程序故障一样。

尽管神经语言程序学一度十分流行,其实际功效却并未得到证据支持,与伪科学和替代疗法被归为同类。本书中有许多例子表明,人脑在面对现代世界强加给它的一切时仍然是那么的自行其是,基本上是不会好好照着精挑细选后放到它面前的用语来行事的。

不过,神经语言程序学常提到交流中的非语言部分十分重要,这一点倒是真的。非言语沟通有多种不同的表现方式。

奥利弗·萨克斯⑤在1985年出版的杰作《错把妻子当帽子》一书中,描述过一群听不懂人说话的失语症患者,他们在观看总统的演说时觉得十分滑稽——显然逗乐不是演说的本意。对此的解释是,失去了语言理解能力的失语症患者逐渐辨识出人们平常因为字面意思而忽视的非语言线索和迹象。在他们看来,总统的面部抽搐、肢体语言、说话节奏以及小动作等无一不在暴露他的不诚实,在失语症患者看来都是标志着撒谎的红灯。而当它们来自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时,不是让人发笑就是引人落泪了。

能从非言语线索里提取到此类信息并不令人意外。就像前面说到的,人的面部是绝佳的交流设备。表情的重要性在于,它很容易传达愤怒、开心、害怕或是其他情绪,各种相应的表情在人际交流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