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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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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了指石壁上的横杠和数字。

数字至少让他们排除了我是野人或者外星人。等我可以勉强张嘴说话后,很快就给他们讲清了1941年5月发生在头顶的那场战役。

他们一听就明白,丝毫不怀疑。

他们对我很客气,给了我路费,打发我回了家。

回头再说鸽子:

离开山洞的时候,刚好所有的鸽子都喝过石灰水,飞出去了。我心想,如果它们都在,我肯定舍不得离开。回到家的第三天,半夜,我从睡梦中惊醒,听见外面咕咕咕的,全是鸽子的叫声,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仔细再听,发现不是梦,是真的。赶紧打开门,跑出去,一看,月光明亮,满院子全是半红半棕的小眼睛,像满天的星星落了一地一样,虽然看不清谁是谁,但我百分之百地肯定,鸽子们找我来了。

“你们本事够大的!”我说。

它们咕咕咕叫,好像在说,它们一路上好辛苦。

“天亮了再给你们找喝的。”我说。

它们还是咕咕咕叫个不停。

我像在山洞里一样,朝它们吼叫一声。

它们哗啦啦飞起来,悬在我头顶,遮住了月亮和星星。

我实在忍不住,坐在地上哭起来。

7

贾向喜老先生说,他查遍中日两国的军史和回忆录,关于伏龙山高地一战,双方均有记载,虽然都很简略,各有偏重,但至少没有被历史完全遗忘。不过,最后七个人的事情,双方的军史和资料都是只字未提。贾先生希望我能为5连奔走呼吁,在伏龙山下为5连建一座纪念碑,把最后七个人的事情写出来,公之于世。我觉得此事我是可以做的。实际上我自己也很有兴趣去伏龙山西侧的那个山洞里看一眼。

但是,我必须回一趟珠海。

我想在南方过完这个冬天再说。

天冷了,冬天眼看要来了。

我害怕任何一个新的季节的到来,尤其是冬季。原因很简单,新的季节代替旧的季节,意味着我身上的衣服也该换了,小时候家里穷,换衣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所以,新的季节即将来临时,我心里总会有明显的恐惧感。

我显然无法说出我的全部恐惧。我身上的恐惧多如牛毛,几乎和我身上的细胞一样多。我猜,恐惧可能真是细胞,灵魂的细胞。王龄曾告诉我,血肉之躯必须知道疼痛,疼痛是我们的身体在说话,同时又大大缓解了它自身。以此类推,灵魂的语言就应该是恐惧,灵魂用恐惧表达自己的感受,并用恐惧缓解恐惧。

“爱你的恐惧吧!”我对自己说。我知道我的声音有多么诚恳。在海棠待了两天后,我就回珠海了。在珠海机场,随着同一趟飞机上下来的面熟的人流走向出口,远远瞥见居亦的瞬间,我心里突然一慌,向自己发出强烈的疑问:

即将和居亦拥抱的这个人算不算我自己?

这个神经质的问题在我心里有着十分清晰的内在逻辑,说全了,应为:经过这么一番瞎折腾之后,大老远回来的这个人算不算我自己?

把这个问题分解开来,又可以是:

我是不是最好的自己?

我是不是最真的自己?

我是不是离开珠海之前那个自己的替代者?

我是不是不知道前世是谁的那个自己的替代者?

我是不是任何一个自己的替代者?

回来的这个人真是我吗?

东声这个人真的回来了吗?

总之,百分之百,看见居亦的一瞬间我在挑剔自己,更在嫌弃自己,我深感自己不仅如此苍老,而且疾病缠身。等着取行李的时候,我隐约明白了,我的坏情绪恰好来自居亦。居亦此刻的笑容像一面镜子,令我自惭形秽。

我开车,居亦坐在我旁边。

我说:“给你唱一首七步道情。”

她说:“想听想听。”

我说:“我可是专门为你学来的。”

她安静下来,等我唱。

于是,我小声唱:



你慢慢行来慢慢走

别让屋檐碰破头

不是为娘心太狠

你没有大大(爸爸)娘怕羞



你慢慢走来慢慢行

别让风浪打湿身

不是为娘心太狠

夜半醒来哭三声……



责任编辑 赵文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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