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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塘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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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流水般的吉他声,宁静而磁性的歌声也响了起来,安抚着刚才被噪音蹂躏过的双耳:“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好温柔,有你的日子分外轻松;也不是无影踪,只是想你太浓,怎么会无时无刻把你梦……”

歌声干净清澈,让一首老歌焕发了青春。和着下午渐起的微风,巧眉有些心旌摇荡。草坪上仿佛只她一个人在认真倾听,又仿佛是只为她一个人唱的,歌里的情意,牵动了她混沌懵懂的心,痒痒的,甜甜的。看了一阵,她又觉出这歌手面熟——便是那天在琴行碰到的“重金属”中的一个。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从音乐节回来后,大炳着着实实对这句话有了体会:不知为什么,巧眉忽然神秘起来,有些神龙不见首尾,说起话来也含含混混,躲躲闪闪,一会儿说是回老家了,一会儿说是去逛街,令大炳心中十分疑惑。况且巧眉过去清汤挂面,出水莲般干净,这一阵却如妲己附体,敷朱傅粉,描眉画眼,头发里还散出了烟味儿。

到底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巧眉?大炳百思不得其解,他郁闷到不行,便去找猴子喝闷酒,猴子也是没精打采,听他说起巧眉,便“呸”了一声道:“女人骨子里都下贱!不是我咒她,我看她将来是想哭都没地方哭去。”

大炳见这话说得蹊跷,便不住追问。猴子骂道:“骄阳乐队的那几个鸟人,常来琴行溜达,我还不知道他们!个个穷得要死,坏得要命,其中那个光头,不知道搞过多少女人了,找到琴行哭闹的就有好几个,真不知道这些女的,怎么都把屁股当脑袋用,蠢得简直没边儿了!巧眉看上的那个破主唱,也就是人长得比光头他们好一点,德行还不是一样?这些流浪歌手,吸毒的吸毒,酗酒的酗酒,一年换一个地方,走到哪儿坏到哪儿,怎么就有这些蠢女人,死贴着要让这些混蛋白玩儿的!”

琴行边的小酒馆里,猴子的脸已经红成了猴屁股,两片薄嘴唇,还只管开开合合,骂骂咧咧。大炳听着听着炸了毛,一把揪住了猴子的领子:“你都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巧眉现在在哪儿?”

“告诉你有毛用?人家早已上手了!”

半斤黄汤下肚,大炳已经成了个炸药桶。他记得自己和猴子一起上南山路酒吧找那帮混蛋的,却不知为何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深秋季节,金黄的梧桐大叶子飘满了幽静的南山路,酒吧的霓虹灯在树木后面闪闪烁烁。大炳一身酒气,握拳瞪眼,在那帮人驻唱的酒吧门口,和几个挡着他的保安纠缠拉扯。

他记得自己后来是等到了骄阳乐队是那帮人的,只是没见到巧眉。光头说的那句“什么巧眉不巧眉的,送上门来的果儿多得是,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激怒了他,他忘了自己要找的正主是那个瘦高个,只管揪住光头,挥拳狂揍。那鸟人穿得虽然重金属,说起话来牛皮哄哄,其实身体软绵绵的没一点劲道,泥里滚过的河马一样,又湿又重,让人恶心。

他记得天色微亮时在春华艺专门口见到了巧眉。是巧眉,又不是巧眉。那女孩个儿不高,穿着厚底的黑军靴,裤子是军绿色的,打着卷儿覆在靴子上。黑色的夹克上印着红星图案,紫晶色长发蓬蓬松松垂在脸颊边。只有眼睛还是他心爱的巧眉的,那眼睛仰看着他:“大炳,求你了,不要再跟乐队的人打架。我对sunny是真心的,我真的爱他。”

大炳在宿舍里蒙头睡了三天,浑身散架似的疼,也不知道是打架打的,还是自己喝酒摔的。漫长的梦境里,时而出现碎花连衣裙的巧眉,时而出现黑衣绿裤军靴的摇滚女孩。碎花连衣裙牵动着他心里的柔情,军靴却让他有一种想踹那摇滚女孩的冲动,不仅想踹,还想干她,想把她叉到梧桐树干上。

在梦里,大炳还看到了令人恶心的放生池。音乐节那天,他和巧眉在长桥公园便下车步行了,经过净寺的时候,他们看了一会儿放生池。池中的小岛及碧绿的池水中,一排排,一队队,一丛丛,到处都是被放生的乌龟。照说它们算是吉物,可无论是它们晒太阳的悠闲,还是在水中伸展四足游动的从容,都让大炳觉得极不舒服。寺庙那明黄色的围墙上写着黑色的“南无阿弥陀佛”,古老神秘的氛围,与他们即将前往的音乐节,似乎隔着前生后世的五百年。

在梦里,这些丑陋的、密密麻麻的乌龟,眨动着它们幸灾乐祸的小眼睛:“瞧不起我们么?咱们一样喽大炳,你也是乌龟。乌龟。而且,你连当乌龟的资格也没有……”

摇滚女孩的脸出现了:“我爱他。”女孩的眼中泪光闪闪。

“我爱他。”那眼神带着骄傲。

“我爱他。”她又说了一遍。眼里弥散出一种摄人魂魄的邪魅。

醒来以后,大炳的心情,如同二胡曲《病中吟》一样,哭不出,笑不出,既憋闷,又挨了骟似的使不出气性。他收拾了行李,谁也没告诉,管自离杭回了老家,从此泥牛入海。这可把猴子害苦了:大炳教着的几个学生,都按着留言找到了他的头上。猴子没兴致当这个接盘侠,把状告到了关老师家。关老师只得收拾残局,每周末挤半天时间对付这几个小学生。三个徒弟都是宝贝,而大炳又是老头最喜欢的,闹出这么一场事,心里自是惆怅,但他又不愿老伴褒贬巧眉:姑娘也是他看着长起来的,是个好姑娘。说到底,男女之事,须得你情我愿,哪里又说得出谁对谁错。

一场极淡的少年情事就这样飘散了。既然心最热、情最切的大炳都没怨巧眉,只是一走了之,别人又能说些什么呢?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奇怪,猴子对巧眉的心,明着不如大炳,暗着不如娘娘,也就是说说笑笑,有时讨点嘴上的便宜,这会儿,不知怎的脑细搭牢,倒是吃起飞醋来了,而且还吃得颇为厉害。他人前人后地骂着巧眉,有些话还说得十分难听。

转过了年,猴子离开琴行,到一家演出公司打杂帮忙,二胡不拉了,旧人旧事暂时放到了一边,日子倒也过得飞快。五月里,偶然碰到原来琴行的老板,老板说起骄阳乐队那几个人玩了失踪,猴子一呆,脸上表情乍阴乍阳:“为什么?”

老板骂道:“抬脚便溜,还不是诚心想赖账——还欠着我不少钱呢!这帮混蛋。白长那么大个子了,哪还像个爷们!”

“那方巧眉呢?也跟着跑了?”

“你那个弹古筝的同学小姑娘?”老板“咳”地拍了一下大腿,“她可是被骗惨喽!才几岁呀,就怀上孕了!听说那几个鸟人跑路,小姑娘眼泪吧啦嗒吧啦嗒往下掉——真是造孽哟!”

“该,现世报。”

话说得解恨,可猴子的脸却发了白,平时灵活的小眼睛直勾勾的,半天也没缓过神儿来。



7


在广告公司待了几个月,石翊就觉得没劲了——他在公司就是个摆设,人家要的,只是他“石大少”这个身份。而且张总舌头挺长,动辄把石翊的情况汇报给他母亲,就好像他是石翊的嫡亲舅舅。母亲那边,开始把脾气忍着,没多久就原形毕露:经济纠纷、外室风波、公司内斗,各种的烦心事,都灌了过来,目的只一个:叫他赶紧回家,参与公司管理,早日执掌大权。

石翊的缓兵之计就是:去外国读两年书,之后再回公司。

他母亲说:好!等你回来,差不多也赶上给我收尸了!

这母子俩彗星撞地球般起着冲突。石翊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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