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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塘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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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照拂到。

课室、琴房地游览了一遍,彼得带着众人,穿花径、过小池,往后面围墙的小门走:“董事长在楼里有个专门的会客室,但今儿来的都是好朋友,在那儿见面太拘束,所以还是在家里等。”原来“正雅”所在的地方,便是梁笑笑结婚时要的那块旧厂房,婚后在这里修了一个精巧的雅园,当时城北还很荒凉,梁笑笑很少到这边,她父母有时来住。办了“正雅”公司后,圈出了一方小园子,大部分场地则成了公司用地,起了两幢楼,铺了草坪,植了花木。

粉墙,黑瓦,溶溶水,淡淡风,雅园里的富贵是淬炼过的,低调中更透出一种威势。如今的梁笑笑也是同一风格。她穿着烟笼雾罩般的灰纱绉改良长旗袍,乌云般的头发高绾着,施施然仪态万方。她人高,又有些胖了,众人比着,矮小了不少。大客厅里冷气开得很足,梁笑笑两条藕臂上挽着砖红色的纱绉披肩,冰肌玉骨,更衬出了众人脸上的油汗。

巧眉叫了声“笑笑姐”,其余人一时有些拘束。梁笑笑招呼众人坐:“早就该聚一聚了,猴子呀,你是联络员,这事得怪你……”进来的这拨人中,除了巧眉,其他几个女同学,她看着都不太熟,这会儿,一个蓝布上衣灰裙子、面色黄瘦还带些黑斑的女同学,含笑对她点了点头,梁笑笑惊得几乎没喊出声来:老天,江寒露!她怎么成了这个德行!

彼得给众人沏了茶,见梁笑笑不说什么,便笑呵呵地介绍起了“正雅”公司的愿景,回馈社会啦,音乐教育啦,融资呀,做大呀,上市呀,花红柳绿,说得十分热闹。猴子与彼得很熟,他开起了玩笑:“今天是我们同学自己人聚会,你怎么弄得新闻发布会似的?”彼得道:“我难道不是自己人?董事长第一次开专场时我就鞍前马后伺候着啦,我这说的就是咱们自己家的事嘛。”

两个热闹人活跃着场面,又说了些城内音乐圈的事,众人渐渐地插上嘴,梁笑笑捧着茶杯。念头还在江寒露身上打转:对这位同门,她从来也没有喜欢过——同行是冤家,心底里难免憋着竞争的劲儿。江寒露又十分孤傲,自来自去的,从不知团结笼络谁。要说有才的人,也有一种可恨之处,譬如李白,天生我才已是占尽风流了,还要跷起脚来要人家脱靴,日后遭排挤受报复,那还不是自找的?江寒露亦是如此,同学四年,无论梁笑笑对她怎么殷勤,她眉间眼角总是淡淡的,想贴都贴不上。哼!她凭什么?凭她有何玲玲所说的艺术家的“感”?就算她有,也不该敲鼓响锣地摆出那副目无下尘的架势!

如今十多年不见,江寒露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从前那绷得笔直的背没那么挺了,更令人震惊的是花颜尽毁。掉毛麻雀似的,已经看不出一点搞艺术的漂亮劲儿。女同学们,虽说不如梁笑笑光彩,总还有点余姿,而此时的江寒露,一脸晦涩,就像公交车站公益广告上的下岗女工。

这些年来没有音信,她到底是碰上了什么倒霉事?照她那脾气,倒霉也是活该。这次同学聚会,梁笑笑表面的矜持下全是自得——和大家比着,她才更觉得自己风光。

可江寒露身上,仍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叫她觉得不怎么舒服。她忍不住暗中继续打量江寒露:从前那种可厌的傲气消失了,脸上常泛出笑意,仿佛十分随和。梁笑笑憋住一肚子狐疑的当口儿,另两个女同学替她发问了,问江寒露如今在做什么,有没有成家。

江寒露坦然道:“我一个人,没结婚。平时教着几个小学生。”说着她拢了一下额边的头发。一个女同学“咦”了一声:

“江寒露,你这手是怎么啦?”

众人目光落到江寒露手上,只见她枯瘦的手指尖上,黑紫黑紫的,触目惊心,仿佛上过古代夹指的酷刑。

江寒露笑道:“没什么,我现在对胶布有些过敏。”

巧眉道:“寒露姐,你是不是上课的时间太长了?不要老戴着指甲呀,也得让皮肤透透气。”

江寒露道:“教的学生不多,只是我空闲多,闲着便弹琴。”

人多的场合,秦申十分沉默,况且彼得和猴子两人处处时时奉承着梁笑笑,昔日的同学,如今已是天上地下,云泥分明。和秦申并坐在沙发上的巧眉,怕他不自在,便抱起一个靠垫,借着垫子的掩护拉住秦申的手。想到巧眉怀孕的喜讯,秦申的柔情便流到指尖上,与巧眉轻轻按捏着。

一屋子人说笑间,猴子提起何玲玲骨折住院的事,巧眉把垫子扔到了一边:“怎么没听你说过呢?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这个礼拜头上的事,被一辆助动车撞的。现在的助动车呀,比汽车还凶,撞了人立刻就跑了,连扶也不来扶一下。”

“那何老师伤得重不重?”

“脚扭了一下,倒不妨事,关键是何老师摔倒时右手撑了一下地,手腕骨折了,这个有点麻烦,不知以后弹琴会不会受影响。”

“哎呀,那得去看看老师呀,”巧眉歪头向着江寒露,“咱们一起去看看她吧。”

梁笑笑在对面沙发上,瞥一眼巧眉和秦申握在一起的手,微微笑道:

“对呀,你们也去看看。”

其实,梁笑笑和猴子已经第一时间去医院探视过。她买了花,拿了补品,怀着一腔敬师爱师的好意,没想到何玲玲一见到他们,立刻黑眉乌眼地斥道:“来干什么?打着石膏挺在病床上的样子好看哪?赶紧走!谁也别来了,不欢迎!”大医院病房极紧张,好几个人的大间,一众病人家属都闷得发毛,全看戏似的看着。梁笑笑脸上挂不住,勉强说:“那您好好休养。”把花和补品放下。何玲玲又焦躁地挥那只好手:“拿走拿走,我用不着。”出了医院,猴子嬉皮笑脸不当回事,梁笑笑却生了一路的气:好!好!您就只管这么做人!

雅园的客厅里,一群学民乐的人,免不了要吹拉弹唱、品丝弄竹,比起学生时代,大家的功力都长了不少,众人把琵琶推给巧眉,叫她弹一曲《鱼儿戏水》,笑他们两口子如胶似漆,巧眉道:“我现在是什么都会,什么都不精,只顾着教小学生糊口了。我家秦申比我强,胡琴拉得可精了,我都爱听。”

众人起哄,猴子坏笑道:“哎巧眉,到底他是胡琴拉得好,还是别的上头好啊?”

巧眉白他一眼:“去!”

彼得道:“真羡慕搞音乐的人哪,琴一弹,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我们董事长本来今年要搞一次专场演出的,后来忙公司启动的事,没时间,只能推到明年了。”

梁笑笑道:“音乐教育更重要嘛,自己的事,推迟又何妨。”

彼得对梁笑笑那个周到体贴劲儿,外人看着,稍觉稠密,亏得他人生得好,春风满面的,也并不招人讨厌。他比梁笑笑小两三岁,外头看着,竟也挺般配似的。

众人都钦羡梁笑笑隔两三年便能开一次专场,又极力地央告她弹一曲。彼得忙站起身去挪沙发茶几,又搬琴拿凳,好让梁笑笑背窗面众,好好地卖排卖排。

梁笑笑拉了拉自己的披肩,拖着声儿,十分地端着:“彼得,你起什么哄?这半年多忙公司的事,我哪有空碰琴?手指都僵了。”

琴不好不弹,身体状态不好不弹——这都是大师范儿。巧眉没看出她这是拿糖捏醋,转而央求坐在窗边的江寒露弹一曲,众人也都拍手。江寒露没有推辞,走到琴前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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