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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塘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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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

猴子顾左右而言他:“等下欢迎各位上台即兴演奏呵,笑笑叫你们一定玩得开心点。”

一犯酸,琵琶女的注意力拐了弯:“哟,猴子,我记得以前你们二胡小子可不喜欢梁笑笑呀,什么时候改换门庭的?”

猴子嬉皮笑脸,把话又岔到别处:“姐姐,等下你弹首《月儿高》,我记得你毕业演出弹的就这首,余音绕梁,我至今都忘不了呐……”

这时节,梁笑笑坐在休息室里,由着服装师化妆师帮她换礼服、补妆容。“贱时岂殊众,贵来方悟稀”——这前簇后拥的场景,若落在琵琶女眼里,怕是又得酸成青杏子。新郎官蔡广进来,说客人们都吵嚷着要她多弹几曲,梁笑笑在镜前回眸一笑:“那你告诉他们,我这两天累感冒了,吃不消多弹。他们不过瘾,以后来家里听。”

为筹备婚礼累感冒了,这也是实情。脂粉底下,隐隐可见梁笑笑唇边因上火发出的小包。婚礼是她人生的一场大胜仗,岂能不好好张罗安顿?邀请的宾客,助演的同行及师友,现场的布置,台上的音响,哪样她不亲自过问?今天的演出,着实费了她一番斟酌呢:把婚礼办成自己的专场?不行,太高调,显得不尊重那些资格老、造诣高的师长。再说了,婚宴上闹哄哄、乱糟糟,也不是正经听音乐的场合——要办专场,梁笑笑相信,以后有的是机会。因此,她只在一头一尾上台演奏,头上是《春江花月夜》,结尾是《花好月圆》——物以稀为贵么,艺术家,尤其要自高身价。

是啊,台上的活儿不说,在生活里,梁笑笑绝对算得上是艺术家了。从春华艺专上学的第二年开始,每逢节日,梁笑笑都要到校长家坐一坐,也不见得送多少礼,关键是一份人情。到毕业那一年,出挑的学生都计划着要继续深造,唯梁笑笑坚定地表示:她就是想留校——对母校有感情嘛。那一届里,论专业水准,何玲玲手下的三美人都不错,而论为人,江寒露则太桀骜,方巧眉又一团孩子气,说到懂事、周到、得体,谁也比不上梁笑笑。加上早早开始的人情铺垫,她留校也算是水到渠成。琵琶女之流的竞争者不服气是不行的,和梁笑笑比,她们谁也不是

个儿。

而嫁人这件事,比留校要难百倍,拿她听闻的两个同门的经历来说吧:毕业后方巧眉留在杭州,开始了没出息没前景的教琴生涯。这本来不奇怪,照梁笑笑估计,以方巧眉的个性,也就在二胡小子中选一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万没想到,毕业没多久,方巧眉便大了肚子,由老烟枪送到妇产医院生下个女婴。这事震晕了艺专的所有老师——谁不知道这个娇小玲珑、标致婉转的古筝小美人呀。孩子爹是哪个二胡小子?总不至于和老烟枪有什么关系吧?没人敢直不隆咚去问老烟枪,后来还是关老师不乐意众人褒贬自己的学生,透露出一点情况:小姑娘恋上个在酒吧驻唱的摇滚乐手,是那人弄出事来甩手走了。方巧眉也是脑子搭牢,吃了亏不说悄悄的,还鸣锣敲鼓地把孩子生下来!满校风雨的那几天,何玲玲气得脸铁青,不知是为自己学生的丑事,还是为老烟枪掺和在里面。

有关江寒露的传闻则是起起伏伏:先是说她甩掉了同乡男友,傍上钱塘地界颇有名的富二代;然后又传说富二代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两人同居到一起;最后的结果则是孔雀东南飞——富二代被家人送出了国,江寒露则从此销声匿迹。

眼睛长在额角上的江寒露,居然这么早便身价大跌、飘零无踪了。梁笑笑十分感叹:再娇艳名贵的花朵,一经摘下,也就不值分文。更何况,花还能等待来年,女人的机会却只有一次。由两位同门的遭遇,她又想到了老师何玲玲:在圈内成腕儿固然好,可人后的日子又怎样呢?年轻时,老师感情用事,与老烟枪那种不成器的货色相好,后来又矫枉过正,嫁给一位官二代。那人既没老爹的本事,又没些许情义,到后来,两人分居两处,又没有孩子,所谓夫妻,也只是挂个名。

嫁人难呐。年华最盛的那几年,外头看着,梁笑笑是贞静自处,恬恬淡淡,实则内里,她不知着了多少急,用了多少心。

认识蔡广,是在那对画家夫妇家。自赏梅的雅集之后,梁笑笑与画家夫妇成了朋友,有时也上门坐坐,教画家太太弹弹琴。那天的聚会女多男少,更显得蔡广风流儒雅、气度非凡。座中两位盛装女子,一个是电视台的女编导,看上去与蔡广很熟,另一个则是女编导的同学闺蜜,两人莺声燕语地簇拥着蔡广,一会儿问房价,一会儿说投资,甜腻腻,软绵绵,没个消歇。梁笑笑看了这阵势,心中冷哼:女人的矜贵是自己给的,这两个人,自己没身价也罢了,还带累别人。她假装随意地问画家太太,蔡广的夫人怎么没来,画家夫人悄悄道,他们夫妇关系不好,分居好多年了。梁笑笑“哦”了一声。那晚她一直淡淡的,根本不正眼看蔡广——犯不着给这种找不着北的男人添自信。吃过饭,大家到小客厅喝茶,画家太太请梁笑笑弹一曲,梁笑笑推辞道:“这两天太潮了,琴的声音不会好,下次吧。”蔡广大概是被那两个女人捧累了,也想换换脑筋,便也极力地请求。梁笑笑只得懒懒坐到琴前,戴了指甲,先从上到下、从下往上地在弦上活了活手指,然后奏起了江南名曲《云庆》。这是一首欢快明亮的曲子,典雅秀媚,弹奏时大量使用快四点指法,很有一种“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迷人。梁笑笑因为对这些人不耐烦,平时那种飞指弄姿的“过劲儿”也就没了,管自弹完,右手在琴上划着圈儿刮奏几下,然后手掌一切,流水般的琤琮声戛然而止。她站起身,有意地端着:“我得走了,各位再坐坐。”

第二天蔡广打电话来,梁笑笑一点不奇怪,前一晚告辞的时候,凭着女孩子的本能,她已经感到了蔡广眼中的兴趣及他身边两个女人的酸意。听他说了公司年会想请她弹几曲的话,梁笑笑冷淡地说:“蔡先生,对不起,我不参加商业活动,平时也就在极少的几个朋友家弹弹,为的也是娱情娱己。”蔡广发达后还没被女人轻慢过,一时有些难堪,顿了顿道:“梁小姐,其实我也不在乎年会不年会的,只想再听你弹弹琴。”

梁笑笑依然不接这茬。男人都犯贱,总觉易得之物次,难求之人好,自那以后,好胜心切的蔡广便与梁笑笑杠上了,送花、约饭,她越坚辞,他越殷切。最后那次,他坐着奥迪A8到春华艺专,准备请梁笑笑去大剧院看一场有名的舞剧,梁笑笑来了,却不上车,把他叫出来正色道:“蔡先生,你是有家室的人,这样来往有所不便,以后还是请你自重,再见。”蔡广的脸被“自重”两字掴了一掌,隐隐地有些发烧,虽然车在数米之外,他却仍疑心司机听到了这些话。

英文里有这么一句:I love you,because you make me suffer(我爱你,只因你让我受折磨)。这话很有些道理。蔡广已经多年没对女人动过真心了。他的结发妻子是大学同学,两人育有一女。做地产发达后,他曾有过一场天雷勾地火的婚外情,后来因为分割财产太伤筋骨,婚没离成,和妻子开始了漫长的分居。其后,莺莺燕燕虽在他的生活里频频出现,但都是过眼云烟,他没起过再婚的念头。

而这回,梁笑笑让他相信:这世上真有一个叫“艺术家”的品种,可以做到“富贵不能淫”的。这是一种可贵的品质,尤其在如今这样物质的社会,一个如花美貌、才艺出众的姑娘,出山泉水般的清澈,更是堪称罕见。也只有这样的姑娘,才配做他蔡广的妻子。

蔡广终于把婚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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