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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十八个人送上刑场,十八个,我记得清清楚楚,十八条人命。陶铮语提出辞职,局长大吃一惊,他对陶铮语说,小陶,出什么事了?陶铮语说,没什么事。局长又问,陶铮语犹豫着说了。局长说,你心里太紧张了,要不我给你放一个月的假,休息调整一下?陶铮语说,没用,我天天睡不好,我怕这样下去会出事。辞职后,陶铮语休息了大半年。他认识顾惜持也是那段时间的事,朋友带他去的。和顾惜持聊过,陶铮语放松了些。他去望水斋的次数慢慢多起来,和顾惜持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他的睡眠随之好转。见陶铮语状态好了,陶慧玲自然高兴。要是陶铮语有段时间没去望水斋,陶慧玲还会提醒一句,好久没去顾大师那里了。她对顾惜持充满好感,甚至感激。

顾惜持换了泡茶,朝外看了两眼说,再过一会儿鸟该叫了。两人坐在半空的天台上,说是亭子间也行,半开放的,空气流通,一眼望去满是翠绿的山景。顾惜持摆了茶台,当成会客的场所。陶铮语说,还有鸟叫?顾惜持说,叫得厉害,好像它们也午睡似的,睡过来一阵阵叫得凶猛。陶铮语说,我倒是没听过。顾惜持说,你下午来得少,一般你来,鸟都归巢了。深更半夜一声鸟叫,那是王摩诘的“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了。陶铮语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想听听了。顾惜持说,等等,再过一会儿该叫了。说完,指着门外的松树林说,你要仔细点看,说不定能看到松鼠,今年松鼠多。陶铮语站起来,走到天台边上,看了一会儿,果然,他看到了松鼠,三只,灰褐色的,毛茸茸的大尾巴,像是一家子。回到茶台,顾惜持开了罐茶说,你祖籍好像是潮州的?陶铮语说,上一代的事了,我自小在铁城,土生土长的。顾惜持说,前段时间,有朋友送了我两罐单枞,说是不错,你试试,喝茶这是你们潮州人的强项。陶铮语说,我这个潮州人,算是丢了潮州的传统,喝茶喝得少,家里连个茶台都没有。顾惜持说,你忙,也难怪,不像我们闲人,得空喝茶,有闲看云。陶铮语说,大师过的才是好日子,我们活得只能算是苟且。顾惜持说,你想多了,哪有什么好坏,各自满足而已。陶铮语拿过茶罐看了看说,这名字,也是没谁了。顾惜持说,名字怎么了?陶铮语说,鸭屎香,名字倒是熟悉,也见过,心里总是有点障碍。顾惜持给陶铮语倒了一杯说,味道还是不错的,养胃,你胃不好,喝喝这个不错。陶铮语喝了一口说,和英德红茶味道蛮近。顾惜持喝了一口说,有点那个意思,不过还是不同。两人扯了会儿茶,谈到潮州凤凰山的古茶树,明前茶不过几两,普通人别说喝,见都见不到。那茶树,有专人看着,怕人搞破坏。据说,要是拿浸过牛尿、马尿的铁钉钉进树里,要不了多久,树该死了。陶铮语去过凤凰山,见过传说中的古茶树,树没有想象的高,树干上爬满了苔藓,周围用栏杆围了起来。长了几百年,都成精了。山上古茶树有好几棵,这在潮州的爱茶人眼里,想必是无价的宝贝。陶铮语更喜欢山顶的湖,湖水翠绿静谧,人往那儿一坐,山风吹拂,舒服。

又喝了一泡茶,顾惜持问,你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陶铮语说,什么都瞒不过大师。顾惜持说,你一来,心神不宁的,傻子才看不出来。陶铮语说,到底是个干不成大事的人,心底清浅,藏不住事情。顾惜持说,芒果说完了,茶也说完了,想说什么,你说,我听着。陶铮语说,大师,不瞒你说,最近老是睡不好。顾惜持说,又做噩梦了?陶铮语说,这次倒不是,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顾惜持问,什么问题?陶铮语端起茶杯,朝天台外看了一眼说,大师,你知道我以前是个警察。我之所以不做警察,主要是觉得自己杀气重。有些人不觉得,我不行。我想到那些被我送上刑场的,那也是命,一条条的人命,也是人生人养的。辞职后,加上大师开导,我慢慢算是放下了。可有个案子,在我心里牵挂了十年,一直没放下,也不好跟人讲。顾惜持说,哦,还有这样的事,倒是没听你说过。陶铮语说,这个案子,除了警察系统,外面知道的人少,我对陶慧玲都没有说过。顾惜持说,做警察的,尤其是刑警,杀人放火强奸抢劫你应该见得多了。陶铮语说,这么变态的少。顾惜持给陶铮语倒了杯茶。陶铮语喝了杯茶说,要命的是案子还没破,大师,你说,我把那么多人送上刑场,怎么就这个没抓住呢?顾惜持说,你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事情。陶铮语说,说起来其实也简单,有个变态奸杀了六岁女童。顾惜持说,哦,这样。陶铮语说,做这么多年警察,此前此后我没见过这么变态的。奸杀也就算了,那个变态往女童阴道、肛门里灌沙子,割喉,乳头割掉,刻了十字,还往女童嘴里塞了根牛鞭。顾惜持摆了摆手说,好了好了,小陶,你不要再讲了。陶铮语收住话头说,大师,对不起。顾惜持说,听你说几句,我汗毛都起来了。陶铮语说,辞职好几年了,我偶尔还会梦到我是警察,还在查这个案子。顾惜持问,一直没线索?陶铮语说,算是没什么线索,凶手很狡猾,没留下指纹,没留下鞋印毛发,现场非常干净。顾惜持说,这么说是惯犯了?陶铮语说,这倒不一定,不过凶手很聪明,具有一定的反侦查经验,这个倒是可以肯定。顾惜持说,算了,你都辞职了,不想这个事情。陶铮语说,想也没什么用,只是心里放不下,总觉得有件事没做完。你现在如果让我回去做警察,哪怕让我做局长,我也不肯去了。不过,你要是说,我回去再做一年,就能把这个案子破了,那我还是愿意回去。熬一年,把心里的事都放下,也是值得。顾惜持说,难得是心安。陶铮语说,今天把这事说出来,我心里舒服多了。在家里不好说,怕吓到陶慧玲,她本来胆子就小。顾惜持问,以前怎么不见你说?陶铮语说,还不是不好意思,怕你笑我没用,做警察,十年破不了一个案子。顾惜持笑了笑说,我怎么敢笑你,铁城谁不知道陶铮语是辣手神探。陶铮语说,那都是鬼扯,什么神探,还辣手,港片看多了吧。

顾惜持看了看手机说,鸟该叫了,时间差不多了。陶铮语放下茶杯,往椅子上靠了靠,双手交叉叠在腹部。两个人面向树林坐着。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西山寺的屋檐,弯弯的勾成一个勺子。阳光斜了一些,照在松树上反射出黑色的亮光,低矮处松树微微摇摆,似有若无的松涛声送了上来,细细地像是虫鸣。等了一会儿,像是得到了号令,一只鸟叫了起来,接着嘈杂起来,成群的鸟腾腾腾地从树丛中飞了起来,叽叽喳喳叫成一片,叫了大约七八分钟,箭似的向远方飞去,从一个个黑点变成空中的云。鸟声静寂下来,陶铮语说,这会儿倒是明白了“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意思了。顾惜持说,我天天坐在这儿听,觉得也平常得很,境由心生,你不想倒没什么,一想什么都有了。王阳明不是说过“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既来看此花,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心外”。陶铮语说,大师想得通透,我们这些俗人还是不行,依然还是红尘万丈的。顾惜持说,我也不过是摆个架子,真通透的,哪会是我这个样子。你看我这望水斋,迎来送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夜总会呢。陶铮语说,大师说笑了。又聊了会儿天,天色晚了,顾惜持留陶铮语吃饭。陶铮语说,不了,回家吃饭,再不回家吃饭,陶慧玲要生气了。顾惜持说,这样,那我就不留你了,我这儿也没什么吃的,老陈不在,我也是凑合。送陶铮语出门时,顾惜持握住陶铮语的手拍了拍说,小陶,过去的事不要想太多,那也不是你的责任,该做的你都做了。这世上万事万物,总有个了结的方式,不过你我现在不知道罢了。陶铮语点了点头。顾惜持把手上戴的手串取下来,给陶铮语戴上说,这个手串我戴了好多年,送给你。晚上睡不着,盘盘珠子,闻闻味道,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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