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店主求嫁

从后厨过来，本来就要带着人跨出店门的他又回转过身子，迎向忠仁。

他显然认出了忠仁是谁，他大概要上前和忠仁握手，但脚下一步没踏稳，身子前倾，竟一下子栽进了忠仁怀里，亏了忠仁反应快，抱住了他，不然，非得跌倒不可。

秃顶说：“你是，何，忠，仁？”

忠仁点头。

秃顶说：“我是王……教授的朋友，卢……二虎，做砂石生意的。听王……教授说，你是个人物，今日特来拜访，想请你，喝一杯，但你一直没……没露面。我今儿身上没带钱。我这会儿急着和我的这几个兄……弟，去找人谈个事，回头你见着王教授，就说我们哥几个在你这儿吃饭了，没给钱。他知道该怎么办。你……放心，钱跑不了。你听明白了吗？”

他说着用双手扳着忠仁的双肩还使劲摇晃了一下。

忠仁当即回答：“听明白了。”

秃顶说：“你要相信我。”

忠仁说：“我相信你。”

秃顶说：“是个爷们儿。刚才你这儿的那个伙计太啰唆，一百个不放心，偏要去请示什么老板。我真……有点烦了。”

他松开忠仁，向忠仁抱拳：“咱们后会有期。”

忠仁放他走人了。也就是说，忠仁没有向他再多说一句话，没有去做一点的争取，没有对他的做法表示一丝一毫的不认可。

忠仁甚至很客气很礼貌地送他行至门口。

忠仁说：“走好。”

秃顶说：“再会！”

忠仁说：“再会！”

等秃顶带着那帮人跨出门去，一直站在忠仁身边的亚男有些恼了，她对忠仁说：“不能让他们走！”

忠仁对亚男说：“我看他不像是个无赖，只是喝得有点过。”

亚男说：“他说的那个王教授，我认识，过去是咱们这儿的常客，可他不是什么有钱人。他能掏自己的腰包替他们来付账？”

忠仁说：“就当是咱们吃点亏吧。在这地面上做事，该吃点亏吃点亏。”

他说罢，转开话题：“走吧，到后院办公室去。有些事，我还想向你汇报一下。”

亚男迟愣了一下。她大概没有想到忠仁会如此一锤定音。在这个店，孙敬德不在了，她做为合法的继承人，一切理应她说了算，忠仁则应当是她意志的执行者，可这会儿，这关系明显地颠倒了。

但是，她还是跟着忠仁走回了后院。她好像也有心进一步看看这个她全权委托的人在她面前还会做出什么样的表现。

在办公室里，亚男坐在了她父亲在世上时一直坐的位子上。她是沉着脸听坐在她对面的忠仁开始汇报的。她在这个时候没有再提刚刚发生的事，也没有就靳友才的事向忠仁发问。她还真像一位面对仆从的主宰者，耐住了性子。

忠仁没做任何掩饰地向她述说了他在她走后的两项决定，一是关于靳友才，二是关于自己接手外采及安排贾才在自己不在时收银。

讲完这些事情的前前后后，忠仁从座位上站起身，打开一旁的一个铁柜的门，从中取出了不少的钞票和一本前台收款底单。他将之放到她面前的桌面上。

他说：“这是这些天的收入，你过过目，账单，也在这里。”

亚男没有去动那两样东西，也没有做出任何表态。她似乎忽然间清空了脑子里曾想到的所有问题，而沉陷于另外一种无法自拔的情境之中了。

她把昂着的头垂了下来，目光亦不再与忠仁俯视的目光接触。

桌面上，有一枚订书机用的细小书钉，她用两根手指捏起了它，并举在眼前，好长时间，没有去顾及忠仁的存在。

忠仁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冷漠和尴尬。他一时无法揣摩出对方真实的心态。他只是十分不解地意识到，对方对他所汇报的一切好像都不是那么感兴趣。

他忍不住说：“你刚回来，是不是有些累了？先休息一下吧。”

他转身，欲要退出此屋。但当他察觉到亚男坐在那里仍没做什么反应，他又有些不安地转过身来。

他看到这会儿亚男把脸仰了起来，把目光停聚在了他的脸上。

他问：“你还有事吗？”

她说：“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哦，算了，不说了。”

“怎么，还不想让我知道？”

“不是。”

“不是，那你说啊。”

“怎么说呢？”

“说啊！”

亚男撇开那个书钉，用那只手支撑住额头。这使她的半张脸都处于被遮挡之中了。

过了好长时间，她忽然冒出了一句：“我真不知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忠仁问：“遇上什么事了？”

亚男说：“我在想我父亲说过的一件事。”

忠仁说：“能告诉我吗？”

亚男迟疑了好一会儿，把遮挡着半张脸的手移开了。

她说：“我父亲在你进这个店之后，曾几次提到，让我嫁给你。”

她的语音很轻，那语速也缓慢得出乎寻常。

忠仁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作为一个正常的年轻的男人，忠仁是需要女人的。但是，如果让他选择一百个女人，他也不会让亚男入得其列。他之所以曾毫不犹豫地否定了吴文斌向他提出的建议，就是因为他对亚男从来没有产生过一丝一毫那方面的念头。他过去只是把她视为老板的女儿，现在，也只是把她视为新的老板。让她嫁给他？让他做她的丈夫？她是他心目中的妻子、他永世之一半？这对于他，太不可想象了。

亚男突然用双手捂住整张脸，她似乎是在自语地说：“在回来的路上，我曾一遍遍地在想：我嫁给你吗？我嫁给你吗？我父亲为什么会选中你？为什么要把你领进门？！”

她也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她不是在问忠仁，而是在问自己。她是向自己发起了进攻！就像战场上的士兵面对强敌，意识到自己就要败下阵来，就要成为对方施虐的俘虏，干脆自己对着自己的脑袋举起了手枪。

忠仁显然看出了她此时矛盾的心理。他说：“我不知道你父亲在世时，都是怎么跟你说的，如果你觉得我现在在你这店里让你不便，我和我的弟弟可以马上离开。”

亚男猛地站了起来。她冲忠仁摊开了双手。她目光直直地盯着忠仁，气势逼人地问：“你是看不上我吗？”

这让忠仁又为之一怔。

他没有当即做出回答，而是在两人相互对视了片刻之后，低下了头。他后退了一步。

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亚男居高临下般地反问：“你是什么想法？”

这像是一场国事谈判。双方在这一刻都变得相当严肃，全无一点男女温情。

忠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