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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奥腾大喇嘛忽地睁开眼睛,眼中射出锥子般的光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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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亲生的骨肉,却互相拿刀砍喉管,嘎尔迪老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他把这一切全都归罪在横穿西伯利亚的大铁路上。若没有铁路没有火车,布里亚特蒙古人咋会碰到这样多的烂事呢?当骑在马上的蒙古人束手对着这冒烟的钢铁怪物兴叹时,蒙古人还是蒙古人吗?

嘎尔迪老爹喜欢马背为王的时代,几百年传承下来的驿站生活,让他感到无比的充实和自在。他喜欢这开阔与交融,对南来北往的新鲜物儿,他像孩子一样充满了好奇和恐慌。可当西伯利亚火车碾过布里亚特草原时,嘎尔迪老爹的心口开始滴血了,脑子里的弦已经绷得不能再紧了,他变得多疑甚至残忍,就像一头守土护群的头狼,不时目光阴阴地扫过自己的部群和领地,既担心内部的觊觎者又警惕外来的入侵者,时刻准备着流血厮杀。还有夜色袭来时,那是男人的隐秘,他躺在床上隐隐地担心自己身体器官的细微变化,怕雄风渐去……

可卡捷琳娃已经喜欢上了嘎尔迪老爹。这个粗壮敦实有一肚子故事的蒙古汉子,他有四十多岁了吧?想想过去在彼得堡、莫斯科的生活,比比那些围着女人裙子转的花花公子,参谋部的骠骑兵们,那些家伙简直就是可怜的小矮人!嘎尔迪老爹在卡捷琳娃的心目中不是什么白马王子,白马王子在这个时代早该见上帝了。嘎尔迪老爹就像是传说中远古时代的天神,他的领地不是几幢古堡、几千亩森林、几十个戴假发裹绑腿会用法语问安的管家仆人,而是西伯利亚所有的森林草原,那些出没其中的豺狼虎豹也都是嘎尔迪老爹的顺民。贝加尔湖,传说里的贝加尔湖,诗人作家笔下的仙境般的贝加尔湖,就好像是嘎尔迪老爹的天然浴盆。布里亚特蒙古人称之为“达赖诺尔”——意为海一样的湖。你就是纵马驰骋几个月,还是走不出嘎尔迪老爹的布里亚特草原,而这丰富又生动的一切将与自己以后的生活密切相关。想起这些,卡捷琳娃就激动得浑身打哆嗦。卡捷琳娃觉得自己是因祸得福,在遑遑出逃的日子里,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到远东当女招待、当舞女的思想准备。那时,她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只要不像沙皇一家被布尔什维克处死,她可以承受人间的一切屈辱和灾难。感谢仁慈的仁钦王爷,在她流亡逃难的路上,送了她这么一个温暖的大包、这么辽阔的领地,还有这么一个霸气十足的男人!

此刻的卡捷琳娃恨不得伸出双臂喊列宁、布尔什维克乌拉了……

丹吉活佛祝福了嘎尔迪老爹和卡捷琳娃,就迫不及待地坐上了四十只狗拉的狗爬犁走进了风雪迷茫的草原,一路向东驰去。他带走了北京喇嘛白音,白音十分愿意跟随丹吉活佛,嘎尔迪老爹感到白音喇嘛眼睛中藏着秘密,而这秘密一定比贝加尔湖还幽深。嘎尔迪老爹原来是想让奥腾大喇嘛跟丹吉活佛一起走,他想成全老奥腾的夙愿,送他回到朝思暮想的黄河边上去,让他再扫扫王爱召,再喝喝黄河湾的糜米酸粥,运气要好的话,他还能见到活着的老妈,与之相拥老泪纵横。送出家人回乡,嘎尔迪老爹认为这是一件善事。送老喇嘛回家,更是积了大功德。谁知奥腾大喇嘛走到跟前了,啥东西都放上狗爬犁了,却忽然不走了。

这一下子把嘎尔迪老爹彻底搞蒙了,他着急地说:“老奥腾啊,你这是抽甚羊角风呢?一阵子一哆嗦,咋?不想哈囤高勒黄河阿妈了?”

奥腾大喇嘛用手指了指心窝,就又闭眼呢喃念开经了。手指捻着佛珠,发出细细的响声,再也不理嘎尔迪老爹了。

嘎尔迪老爹看看丹吉活佛,想让他劝劝奥腾大喇嘛。

丹吉活佛对奥腾道:“老奥腾啊,我想好了,咱一到王爷庙安顿下,我就陪你去王爱召。到了咱蒙古人的地界上,五六千里也就不算个路了。咱们骑骆驼去,软绵绵的就跟坐轿子差不多,屁股上还暖暖和和的。不像老嘎尔迪弄个狗爬犁支应我们,不行,我得让他把脚底下那张虎皮抽出来,给咱们垫上。”

“对,对!”嘎尔迪老爹连连点着头说,“色旺,你傻站着干什么呀?赶紧去我包里,把那张虎皮弄过来垫上呀!”

色旺要走,奥腾老喇嘛开口道:“别说虎皮,就是你嘎尔迪趴下你这肥胖热滚身子给我当垫子,我也不走了!”

嘎尔迪老爹笑着对丹吉活佛道:“活佛你看,这老东西话说到这个地步,真是走不成了。他要是脾气上来,就不省得拐弯转个角。到了这把年纪,他说想他妈,就能哇哇地哭下!我是拿他真没办法了。”

丹吉活佛道:“老奥腾,真不走了?这一路上我还想听你给我唱酸麻麻的《王爱召》呢?我爱听你们鄂尔多斯小曲,尤其是爱听你老奥腾的《王爱召》!”

嘎尔迪老爹知道《王爱召》是鄂尔多斯蒙古部落的一首名曲,唱的是一个民间女子与名寺王爱召里的一个喇嘛的爱情故事。那些走库伦上莫斯科的鄂尔多斯汉子都会唱,曲调委婉,袅袅动听。只要西伯利亚森林里传出这歌声,布里亚特蒙古人就知道这是晋陕绥去莫斯科的商队来了。词好曲美,索尼娅听了几遍,就能在钢琴上弹奏了。弹得多了,还配了一些和弦协奏,竟成了一首钢琴曲。本世纪开年时,索尼娅回娘家,仁钦王爷在乌金斯克的王爷府开新年酒会,她为乌金斯克的达官显贵们演奏了一曲《王爱召》。一曲弹完,竟不胫而走,并传到了彼得堡、莫斯科、巴黎……后几经改编,竟被冠以《东方寺院与神秘女人》钢琴协奏曲,在欧洲的一些大剧院演出。

“老奥腾,我真的想在路上听你唱《王爱召》哩!你听没听见?”丹吉活佛冲着闭目念经的奥腾大喇嘛喊,“真不走了?”

“误不下你听!”奥腾大喇嘛启开眼皮道,“我咋算着你还得回来,听我给你唱《王爱召》哩!你先走哇,我等着你哩!你是布里亚特蒙古人的活佛,跑到兴安岭王爷庙算咋回事呢?”

“你当我愿走啊?自家的召庙香火都熟了,是布尔什维克不容我啊!你问问老嘎尔迪,他家班扎尔容不容我?”

嘎尔迪老爹道:“刚才还王爱召,咋又扯在班扎尔身上了?嫌我还心不烦是不是?”

“老奥腾,那我就走了。”

丹吉活佛说着,与嘎尔迪老爹贴腮拥抱。

白音走到奥腾大喇嘛跟前,跪下道:“师父、我走了,您多保重!”

奥腾大喇嘛忽地睁开眼睛,眼睛中射出锥子般的光束:“师父是老了,可耳不聋眼不瞎,认人准着哩!你走吧,好好地走,千万别把丹吉活佛带到黑豆地去!”

黑豆地,这是鄂尔多斯蒙古人常说的一句话,意指陷阱黑坑。

白音笑着道:“师父放心,我这鞭头子准着哩!哪条狗敢乱套,我抽死它!”

“就是!”丹吉活佛笑道,“白音这青年人是我看着长起来的。老奥腾啊,你放心吧,我这佛眼可是修行多年而炼成的!”

嘎尔迪老爹看看奥腾大喇嘛,他又闭上了

眼睛。

他看看天色,对丹吉活佛道:“太阳从湖面上升起了,趁天好,赶紧上路吧!佛爷,我是真舍不得让你离开啊!”

太阳冉冉东升,金光灿灿地洒在硕大的贝加尔湖冰面上,整个雪原,冰雪遮盖的草地、森林,成为了一面大镜子,反射着太阳的万道光芒,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丹吉活佛与众人合十道别,并坐上了爬犁。这时,卡捷琳娃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热腾腾的大列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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