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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王国慧和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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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她叫我大娘,我身上不会大一块,她不叫我,我也不会小一块。正生气骂人的眼都不清亮,她也有可能没有看

见我。

那不可能!

娘见王国慧额头上冒出了一些汗珠,问她:你怎么了,身体有什么不得劲吗?

王国慧觉得自己的肚子疼得比刚才更厉害些,但她能忍得住。她对自己的忍耐力向来很自信,压制不住别人,还压制不住自己吗!她否认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得劲。

那你头上怎么出那么多汗呢?

是吗?可能是热的。过了夏至到小暑,天气越来越热了。王国慧拐起胳膊,用衣袖擦了一下额头,这才发现额头上确实出了不少汗。真是出汗不由人,头上出了这么多汗,她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而且她用衣袖一擦,觉出自己的汗不是热的,是凉的,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自己的身体真的有什么问题吗?

娘说:你要是觉得不得劲,就去歇一会儿,或者到医院看一看,别硬撑着。

我的身体我知道,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那个傻女人走进王国慧家的院子,站在灶屋门口往里看。别看她傻,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却是村里的消息灵通人士,谁家来了亲戚,她总是能知晓,总是愿意到人家里去看看。她往灶屋门口一站,一句话不说,却满脸是笑,跟刚才那个在大门口外喊打的她判若两人。她一边笑,一边用双手在衣服前襟子上抹拉,完全像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就差把一根手指含在嘴里。

王国慧的娘认识傻女人,她每次来何赵庄,傻女人必定会来看她。从这个意义上说,傻女人是一个守时又守信的人,自有她的可爱之处。

娘对傻女人说:站客难打发,你别老站着呀。门口有凳子,你坐下歇歇吧。

王国慧小声对娘说:别理她,傻得一点儿气儿都不透。

娘没有不搭理傻女人,而是没理会王国慧的意见,继续跟傻女人说话:你的孩子呢,今天怎么没抱着孩子呀!娘听王国慧说过,傻女人蹲在尿罐上撒尿,一使劲,把孩子生到了尿罐子里。尿尿尿出了一块肉,可把傻女人吓坏了,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亏得傻女人大哭,也亏得一直关注着傻女人的婆婆听见了傻女人的大哭,及时从尿罐子里把孩子捞了出来,才捞出了孩子的一条活命。去年夏天她来何赵庄看见傻女人的时候,傻女人怀里正抱着自己的儿子。儿子光着屁股,一丝不挂,像只猪娃子一样。傻女人抱孩子的姿势也不对,孩子不是抱在胸前,而是抱在肚子上,抱得松松垮垮,孩子像是随时都会掉落在地上。孩子像是攀附在她身上,总算没有掉下来。

傻女人说:俺婆子不让我带儿子出来,她怕我儿子掉到河里淹死。

那是的,啥都没有你儿子宝贵,你婆子不让你带是对的。

傻女人没有在小凳子上坐,她又往前走了两步,身子靠在灶屋门口一侧的门框上,口中念道:包,包,包饺子,包了饺子下饺子,下了饺子吃饺子,吃了饺子生孩子。她说她也会包饺子,拿起两只手在跟前看着,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不管傻女人包饺子的积极性有多高,王国慧也不会让傻女人老鸹爪子一样的脏手沾到饺子,她往外挑挑手说:赶快回家去吧,你男人到处找不到你,到时候又该打你了。王国慧跟娘说过,有一回,傻女人在河边的麻棵子里摘麻蒴子吃,一个男人跟到麻棵子里,说是给傻女人钱,就把傻女人给睡了。睡完了,那个男人连一分钱都没给傻女人。傻女人跟在那个男人屁股后面要钱,就被她自己的亲男人知道了。亲男人不光用巴掌抽了她的脸,还用皮带抽了她的下身,把她的下身都抽肿了,好几天不能出门。

傻女人大概记起了男人抽她的事,脸色突然大变,由晴转阴,说:我心里烦哪,活着干啥呢,死了吧,死了吧!咋死哩?我不知道咋死。下大雨,我不知道回家,炸雷在我头上打,我也没死。俺娘不让我死,说闺女呀,等你儿子长大了,你就有福了。你还没享福哩,不能死。好,俺娘不叫我死,我就不死。说罢,很作态地把双肩往下一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王国慧自己的肚子越来越疼,实在不能容忍傻女人继续表演下去,她扬起手中的擀面杖说:你走不走,要是不走,我马上去喊你男人过来收拾你!

傻女人这才走了。临走时,她嘴里嘟囔着,像是骂了一句什么。傻女人是会骂人的,也许她与正常人的思维不一样,有时骂起人来,也别出心裁,别具一格。比如说,正常人骂人,一般会骂,不凭良心让你生个小孩儿没屁眼儿,她可能会骂成,让你生个饺子,让你生个辣椒,生个癞蛤蟆。

新成放学回来了,他只喊了一声妈,没有去灶屋,也没有喊姥姥,就到堂屋去了。

王国慧说:新成,你姥姥来了,你没看见吗?过来向你姥姥问好。

新成过来喊了一声姥姥,也不管姥姥答应没答应,塌下眼皮,扭头又到堂屋去了。

王国慧的肚子又刺疼了一下。

娘说:新成又长高了。

王国慧说:这孩子越大越不爱说话。

娘喊新成,说她带来的有糖三尖,让新成先吃一个吧。

王国慧不同意让儿子吃糖三尖,她说:糖三尖凉了,先不要吃。饺子已经包好了,妈给你下饺子吃。

新成吃过糖三尖,知道每个糖三尖里面都包有蒸成糖浆的红糖,吃起来比蜜都甜,他当然愿意吃。可是,姥姥让他吃,妈妈不让他吃,姥姥和妈妈的意见不统一,他该听谁的呢?按说姥姥是妈妈的妈妈,也是妈妈的家长,应该以姥姥的意见为准。可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在这个家里,妈妈才是他最直接的家长,直接的领导,家里的一切都是妈妈说了算。要是听了姥姥的话,没听妈妈的话,妈妈当面也许不说什么,过后不知怎么批评他呢。妈妈说糖三尖凉了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方面的原因妈妈没说出来,那就是不让他多吃糖。妈妈反复说过,小孩子吃糖多了对牙齿不好,牙会变黑,会变成豁牙子。所以在妈妈没同意他吃糖三尖之前,他不敢去竹篮子里把糖三尖拿出来吃。

娘说,糖三尖是她今天早上刚蒸出来的,暄腾着呢,不会凉到哪里去。新成想吃,就只管让他吃呗。

王国慧不说话。她把饺子皮擀完了,娘也把饺子包完了。她往大锅里添上水,在大锅灶里生上火,烧水准备下饺子。

她不发话,新成没有吃糖三尖。

在锅底刚烧了一把火,王国慧说她要去一下厕所,让娘先替她烧一会儿锅。其实她内里并不是很急,这会儿去不去厕所都可以,她是不想让娘跟新成多说话,用烧锅的事把娘固定在灶屋里,娘就不会到堂屋里找新成了。趁上厕所的机会,王国慧用手掌把自己的肚子揉了几下,通过揉压,看看疼痛能否有所缓解。未料她不揉还好些,一揉反而疼得更厉害,仿佛肚子里的皮肉下面有一样硬东西,在她不揉压的时候,硬东西和皮肉贴得并不是很近,她按着肚皮向下一揉呢,硬东西就把皮肉硌着了,硌得生疼生疼,以致疼得又出了一头汗,还含了两眼泪。她不敢再揉,赶紧从厕所里出来了。

她家的厕所在房子最东边的屋山下,从厕所出来回到灶屋须经过堂屋门口。王国慧拐进堂屋去了,对儿子训斥了几句。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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