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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王国慧和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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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慧非常重视自身的名誉,凡不是自家的东西,一片树叶她都不捡,一根鸡毛她都不捏,别说是一只母鸡了。李喜莲这样怀疑,对她的名誉是极大伤害。一口气顶上来,她的脸色由红变黄,由黄变白。她觉得肚子里有块地方像是硬了一下,又像是有某个东西向上顶了一下,肚子就开始发疼。同时,她的头有些发晕,眼也有些发黑,看天不像天,看地不像地,看人不像人。她上前对李喜莲更逼近一步:李喜莲,你敢再说一句,我就撕烂你的嘴!

正当事情变得不可收拾的时候,娘出来了,还是娘帮她解了围。娘说:国慧,饺子还没包完,你出来干什么!

看见娘出来,王国慧的脑子才清醒了一些,才想起她都是为娘着想,才出来制止李喜莲骂街。既然娘出来了,她可不敢让娘牵涉进来。李喜莲惹她生了气,她可不能让娘跟她一块儿生气。她说:其实也没啥事儿,你来了,我想跟你好好说说话。我嫌她骂得声音太大,怕影响咱俩说话,就出来劝劝她。

娘说:她骂她的贼,咱包咱的饺子,井水不犯河水,你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好了,回来吧!

娘是冷静的,也是强大的。就是因为娘的冷静,才显出娘的强大。嫁人离开娘之后,王国慧原以为自己早就成熟了,独立了,也强大了,她的强大早就超过了娘。现在看来,在关键时刻,能够掌控局面并扭转局面的还是娘。不是她在保护娘,还是娘在保护她。她没有再说话,跟着娘回到自家院子里去了。

李喜莲看见了王国慧的娘家娘,听王国慧一解释,大概这才明白了王国慧不让她骂人的原因。李喜莲心说:有啥话你为啥不早说呢,你要是早点儿说明白,我早就不骂了。李喜莲随即结束了骂街,回到了自家的院子。

老何家的两个儿媳最终没能打起来,让前来围观的人有些失望,随着知了从这棵树上转移到另一棵树上所发出的长鸣,他们说着没劲,没意思,纷纷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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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王国慧气上加气的是,她知道,李喜莲认识她的娘,李喜莲看见她的娘来走亲戚,应该喊一声大娘,跟她的娘打一声招呼。可是,李喜莲不但没喊大娘,没打招呼,回院子时还咣当一声把大门关上了。李喜莲不是用手关的门,是用脚后跟关的门,她下脚有些重了,门发出的响声波及得王国慧的心门似乎也响了一下。在王国慧看来,李喜莲这女人哪里是在关门,分明是在甩脸子,是把脸子甩给她王国慧看的。通过甩脸子,李喜莲表达的是拒绝和另一种关门的意思,从此以后,拒绝王国慧再到她家里去,等于关上了她们互相来往的大门。这个浑蛋女人,真是个翻脸不认人的狗女人啊!气上加气的结果,是她肚子里的疼痛感又加重了一些。她不能确定疼痛的具体部位在哪里,像是在上边,又像是在下边;像是在左边,又像是在右边。她越是想用感觉之手把痛点捕捉一下,痛点越像是跟她捉迷藏一样,满肚子乱藏一气,弄得满肚子都是疼的。要是娘不在这里,她会坐下来喝一点热水,把疼痛感压一压。或是躺倒在床上,自己把肚子揉一揉,把疼痛感赶一赶。娘在这里就算了,她回到灶屋,接着擀饺子皮。

王国慧家的房子坐北朝南,共四间。她家的房子的墙不全是砖砌的,只有下面的三分之一是砖根脚,上面三分之二还是土坯。下面有了一定层级的砖根脚,下大雨时就经得起雨水的浸泡,不至于像土坯一样,一泡就酥就塌。她家的房子也不是瓦房,房坡上只有下面三分之一是瓦,上面三分之二还是草。这样的房子在当地被称为瓦剪边。瓦剪边的实用功能并不比全部草顶优越多少,只是看上去好看一些,说起来好听一些。孩子找对象,一说家里住的房子不是草房,是瓦剪边,档次上就提高了一些。那么,把房子砌成混砖到顶的砖墙不行吗?谁都知道砖墙比泥墙好,瓦房比草房好,可买砖要钱,买瓦要钱,哪里有那么多的钱呢!王国慧家要不是她丈夫当着煤矿工人,能挣点钱;要不是她省吃俭用,连块卫生巾都舍不得买,能攒点钱,他们家连瓦剪边也盖不起啊!四间房子,三间是堂屋,西头用硬山隔出的一间为灶屋。有用土坯垒至房顶的硬山相隔,灶屋里的柴草烟子就蹿不到堂屋里去,不会很快把堂屋熏得跟灶屋一样黑。之所以把屋里的隔墙称为山,是因为隔墙的形状与屋子两头的屋山是一样的。之所以把隔墙说成是硬山,是相对堂屋的箔篱子而言。三间堂屋内,还要隔上两道箔篱子,把三间屋分成东间屋、西间屋和当门屋。箔篱子一般是用高粱秆子和苇秆子做成的,透风漏气,一碰哗哗响,称不上硬,只能算是软。相比之下,用土坯垒成的隔墙是硬的,就叫硬山。灶屋里支有两口锅,一口大锅,一口小锅,大锅用来蒸馒头熬稀饭,小锅用来炒菜。大锅灶一侧配有风箱。她家的案板靠墙支在硬山墙的墙根,案板是用枣木做成的,擀面条,擀饺子皮,切菜,剁饺子馅儿,都是在案板上进行。面的表皮有些发干,面也有些发硬,饺子皮不如刚才好擀。王国慧应该把切成小块的面剂子团在一块揉一揉,揉得软一些再擀。可她的心好像还在大门外,还没有回到饺子皮上,就那么把擀面杖在面剂子上硬擀。

娘问:刚才那个丢鸡骂街的妇女不是你们家老五的媳妇吗?

不是她是谁,人身子长了个猪脑子,一点事儿都不懂。

你别这样说人家,能做妯娌也不容易,妯娌之间还是要搞好关系。

两家对门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再没有我对她好的了。生孩子我替她接生,小孩子的衣服我帮她做,过年不会炸麻花我手把手教她,没袜子穿我把脚上的袜子脱给她,就差没把身上的肉割给她吃。让她自己说说,我连一点儿对不起她的地方都没有。她多次跟我说,在家靠父母,到婆家想靠婆子靠不住,遇见啥难事,只有我能帮她。平日里看见我,一口一个三嫂,叫得亲着呢,能把脸上的鼻子眼睛笑成一朵花儿。没想到她今天跟我来这一套,一把毛没给她捋顺,她就给我尥蹶子。什么叫喂不熟的狗,这一回我算是知道了。喂不熟,咱不喂,以后我再也不会理她了。

气话,你还在说气话。气话没好话,人一说气话就走板儿。好了,消消气吧。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多管闲事,自己给自己找气生。谁家丢了鸡,心里有气,都会骂一骂,出出气。你小时候,咱家也丢过鸡,我也骂过。骂是正常现象,你为啥不让人家骂呢?

我没说不让她骂,我只是让她先做饭,等吃了饭再骂。

六个指头挠痒,你多那一道子干啥呢!你是嫌人家不吃饭没劲儿吗?是嫌人家骂得声音还不够大吗!

王国慧说:就是因为她骂得劲儿太大了,骂得太难听了,我才去劝她。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你来了嘛,还不是想让你的耳朵根子清静一点儿嘛!

这就是你想多了。老鸹不叫知了叫,它叫它的,我听见跟没听见一样。你娘活了这么大年纪,啥没见过,啥没听过,大事小事不知经历了多少,耳朵根子没那么软。再说了,耳朵根子清静不清静全靠自己,你想让它清静,它就清静,你心里不清静,它就不会清静。人要强是对的,该要强的时候要强,不该要强的时候就不能逞强。要强还得看时候,看地方,不能在啥时候、啥地方都要强。

我从来不欺负别人,也不想受别人的欺负。老五家老婆又不是不认识你,她明明看见你来了,连句话都没有,连个大娘都不叫,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为这个生气更犯不着,有我的孩子叫我娘就够了,别人叫不叫我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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