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这个暑假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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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放暑假了，从七月到九月，要连放假七个星期。七七四十九，四十九天不用上学，太好了！那么。暑假期间何新成干什么呢？一下子拥有这么多时间，何新成怎么消费呢？消费这个词是何新成刚学会的一个新词，对他来说是一个时髦词。这个词不是从课本上学来的，是从女同学周丽娟那里学来的。周丽娟本来去买冰棍，却不说买冰棍，说是去消费。周丽娟的妈妈带周丽娟去游泳，她不说游泳，也说成去消费。噢，何新成明白了，原来花钱是消费，玩是消费，很多事情都可以说成消费。消费这个词挺好的。可以造很多句子。妈妈问他：过暑假有什么打算？

打算是有的，何新成说，他想回老家，回何赵庄。

回何赵庄干什么呢？

我想爷爷奶奶一定想我了，我也想爷爷奶奶了，我想回去看看他们。

妈妈肯定了何新成的想法，说不错，想着回去看爷爷奶奶，说明你有孝心，爷爷奶奶没有白疼你。

受到表扬的何新成像是同时受到了启发，他说：除了回去看爷爷奶奶，我还要到王大庄看姥姥姥爷。

很好，想得很周到，还有呢？

何新成的想法，当然还有很多，比如他要到老家的河里游泳，到水塘边钓鱼，爬到枣树上摘枣儿，去玉米地里折玉米秆吃，等等。自从来到矿上，每天从家门到学校门，又从学校门回到家门，他很少到田野去。只去过一次麦地，还是被华阳虎骗去的，还挨了一顿打。而要是回到老家，他到野地里想怎么野，就怎么野；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说不定，还能碰见以前的同学呢！那些同学看见他回去，说不定有多高兴呢！这些想法何新成不能跟妈妈说，要是跟妈妈说了，妈妈一定会嫌他玩心太大，不知道学习。他说：没

有了。

暑假的时间是很宝贵的，你不想利用宝贵的时间干点儿别的什么吗？学点什么吗？

何新成摇头，说不想。

暑假期间何新成干什么，其实妈妈王国慧已经替他计划好了，也安排好了，妈妈的民主态度是假装的，听取他的打算也是假装的。暑假的时间看似属于他，实际上并不属于他，而是属于妈妈，妈妈不可能允许他自主消费暑假的时间。她和何怀礼天天上班，抽不出时间送何新成回去。就算趁一个星期天把何新成送回去，她也不可能长时间把何新成一个人放在家里。她的不可明说的想法是，就是要让何新成和农村拉开距离，并尽快切断和农村的联系，变得真正像一个城里的孩子。何新成到矿上读书以来，从农村带来的习气已克服不少，各方面越来越像城里的孩子了。他穿鞋不再踩鞋后跟，穿上衣不再把扣子扣斜，走路不再松松垮垮，吃饭也不再吧唧嘴，等等。这还不够，她还要继续把何新成往城里人的样子塑造。王国慧偶尔听别的家长跟她说过，何新成的同学给何新成起了一个带土字的很难听的外号，这个外号让王国慧一听就极其反感，并有些生气。何新成的土气刚脱掉一些，她可不愿意让何新成再回到土窠里去，滚一身土坷垃回来。这样的想法不便跟何新成明说，她暗暗留住何新成就是了。但有些话是可以跟何新成说的，她必须帮助何新成改变以往过暑假的旧观念，以树立新的观念。她对何新成说：到哪里说哪里的话，到什么山唱什么歌，你以前过暑假的观念是不对的。你知道怎么不对吗？

不知道。

不知道没关系，妈妈告诉你。你以前认为，放假就是放羊，就是把学习的事完全丢到一边去，成天除了玩，还是玩。是不是这样？

不是，老师给我们留的还有暑假作业呢！

这个我知道，暑假作业很少，你根本吃

不饱。

我能吃饱。

吃不饱的，你是个爱学习的孩子，对知识需求量是很大的。

我不爱学习！

又来劲了不是，不要跟妈妈这样说话，这样的话说不得，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我说你爱学习，你就是爱学习！王国慧虽说没拍自己的大腿，说话的调门也没有提高，但她的狠劲儿又上来了，有些咬牙切齿。她说：你现在已经大了，已经有自尊心了，一般情况下，我能不打你就不再打你，我给你讲道理。我跟一些家长交流过，他们的经验和看法对我很有启发。他们说，在城里，应该把放假反过来读，读成假放。同是一个假字，读音不一样。放假的假读去声，假放的假读上声。你的汉语拼音比我学得好，读得比我更准确。假放的意思是说，放暑假不是真的放假了，是假的放假。暑假开始了，真正的学习和较量才开始了。城里的学生，谁都不敢放松警惕，谁都不敢浪费暑假的时间，都是利用暑假时间暗暗努力，到辅导班里参加学习。学生在学校里吃的都是大锅饭，到辅导班里才能吃到小灶。学生在学校里学的都是常规的、基础性的东西，到辅导班里才能学到学习技巧和高级的东西。我听说陶晓明的妈妈给陶晓明报了四个学习班，除了写作、数学、英语，还有一个绘画学习班。周丽娟的妈妈想让她女儿将来往艺术方面发展，不但给周丽娟报了音乐学习班，还报了舞蹈学习班。谁如果暑假期间光想着玩，不参加学习，那才是真正的傻瓜。这些就是我要给你讲的过暑假新观念，你都听明白了吗？

何新成没说明白，也没说不明白。他的下牙咬住了上嘴唇，眉头也皱起来。

王国慧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被拧成细螺丝样的纸条，把纸条展开递给何新成看，问：这个纸条儿你还有印象吗？

何新成只看了一眼，就没好气地说：没

印象！

这是我从你的课桌斗里拿出来的，你难道一点印象都没有吗？不是写给你的吗？

我说了没印象，就是没印象，你怎么还问！老师说过，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

好小子，长脾气了。王国慧听人说过，孩子长到一定时候，会对家长产生一种逆反心理。当孩子有了逆反心理时，家长不能戗着他的碴儿，和他对着干。如果和他对着干，他的逆反心理会更厉害，会出现意想不到的负面效果。王国慧隐忍了一下，说：那好吧，你说没印象，我就不问了。有些不愉快的事情，忘掉也好。男孩子嘛，应该大度一些。你想回老家看看，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别说你了，到矿上这么长时间没回老家，我也想回老家看看。可是不行呀，我和你爸都这么忙，谁送你回去呢。让我儿子一个人回去，那万万不可以。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万一路上走丢了，或是被坏人拐走，妈妈再后悔就来不及了，哭死都没用了。王国慧自作自悲，加上想象，说着眼圈儿红了一下。在她的话语作用下，她见何新成逆反的情绪似乎也有所缓解。她接着说：新成，妈妈给你商量商量，你看这样好不好？等到过春节的时候，矿上如果放假，妈妈和你一块儿回去，给你买大大的烟花，让你放

个够！

在跟何新成说这些话之前，王国慧经过调研，已经给何新成安排了三个暑期学习班，并都报了名，交了钱。给何新成报的这些学习班，王国慧都跟何怀礼说过。在报学习班的问题上，何怀礼的想法跟王国慧不大一样。何怀礼认为，孩子既然放假了，就该让孩子好好放松一下，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不必为孩子报那么多学习班，不必把孩子搞得那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