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切都完了

。何新成在门外哆哆嗦嗦地敲门，战战兢兢地哀求麻玉华开门：玉华，玉华，外面太冷了，我求求你，给我开开门吧！

麻玉华没有开门，也没有说话，室内只传出生生的哭声。生生哭的声音很大，好像遭到了妈妈的抛弃一样。

王国慧看来有必要跟麻玉华谈一谈。

她找出丈夫的秋衣秋裤，让何新成穿上。

何怀礼不堪忍受家里的不堪局面，他穿上衣服，冒雨到矿上的调度室去了。反正调度室里有休息室，可以临时在那里休息。

过去是很多儿媳不敢面对公婆，现在事情反过来了，是很多公婆不敢面对儿媳。不敢面对也要面对，看来王国慧真的有必要跟麻玉华谈一谈了。不过今天还不能跟麻玉华谈，麻玉华正在气头上，不会搭理她。麻玉华不给何新成开门，也不会给她开门。麻玉华这样做，实际上是做给她看的。麻玉华不哄生生，故意让生生大哭，也是哭给她听的，是向她示威，也是在折磨她。王国慧明知别人在折磨她，她也只能咬牙忍受着折磨，不然她有什么办法呢？她也想像何怀礼一样躲出去，可她往哪里躲呢？再说逃避困难也不是她的风格，她还是要想办法克服困难，把整个家庭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一天晚上吃过晚饭，王国慧安排丈夫带着儿子去矿上的澡堂洗澡，她把孙子抱在手上逗了一会儿，装作随便说家常话的样子，开始跟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麻玉华谈话。她说生生他妈呀，你想买房子的事儿新成跟我说了。

麻玉华在听。她一边听一个女歌星在电视里唱歌，一边听婆婆说话。

你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孩子大了，结婚了，生孩子了，再跟父母住在一起是有一些不方便的地方。说实话，我也想给你们另外买一套

房子。

那就买呗。麻玉华冷冷地说。

孩子不瞒你说，房子那么贵，咱买不起呀。

买不起可以贷款嘛！

贷款的事我不是没想过，也咨询过别人。贷了款就得按月还贷，一分一厘都不能少。我和你爸每月就那么点儿固定的工资，要是都拿去还了贷款，咱们家的日常生活怎么维持呢？

这个我不管！

你不管我可得管，我得首先保证你们有吃有喝，饿不着，冻不着。生生该加一些奶粉了，我还得想着给生生买奶粉。其实我和你爸还能跟你们多少年呢，等我们死了，这套房子自然就是你们的。另外咱们老家还有一套房子，还有一个院子，老家的房子、院子也是你们的。

我等不及！

这叫什么话！王国慧听得出来，麻玉华的言外之意是不知道他们两口子什么时候才会死，嫌他们死得太慢了。不管麻玉华说什么话，王国慧都有心理准备，都不会把麻玉华的话打回去。她还是和颜悦色地说：还有一个办法，我和你爸一退休，我们就回到老家去住，这套房子完全留给你们住。

麻玉华不干：反正我跟你儿子说了，你要是不给我们买房，我就跟你儿子离婚！

生生还在王国慧怀里抱着，刚生出的几个小牙在啃一个塑料蝙蝠侠的头。生生大概觉出奶奶要跟妈妈吵架，伸着手，倾斜着身子要妈妈抱。妈妈和奶奶相比，他大概觉得妈妈才是最亲的，他必须跟妈妈在一起。王国慧说：别挣，别挣，你妈妈正看电视呢，你再跟奶奶玩一会儿，奶奶可喜欢你了，你可是奶奶的小宝贝儿。王国慧又对麻玉华说：生生他妈你别说气话，我觉得新成对你挺好的。

麻玉华啪地把电视机关掉了。电视机里的女人正在唱歌，她一把电视关掉，等于把唱歌女人的脖子掐断了。她说：你少给我提何新成，我一听何新成就烦八辈子。何新成就是一个信子。

恐怕不能这样说。新成通过自学考试，已经考过了一门，再考过三门，新成就可以拿到大学文凭。等新成拿到大学文凭，他就是大学毕业生，就可以参加工作。

那不可能，一万个不可能！我看你还在

骗我！

你把话说重了，我从来没骗过你。

你敢说你没骗过我！你儿子有精神病，你当初为什么不跟我说明？我要是知道你儿子有病，打死我我都不会嫁给他！麻玉华说着，朝茶几的腿上踢了一下，踢得哗啦一响，差点把茶几

踢翻。

生生吓得哭了起来，他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喊着妈妈妈妈，还是要找妈妈。

王国慧脸色煞白，心揪成一团，心说完了，麻玉华果然撕破脸皮，跟她摊牌了，牌里面大鬼小鬼都有，面目都很狰狞。她一时不知怎样接“牌”，还是只能拿生生说事儿，拿生生当挡箭牌。她说：我不跟你吵，不能吓着生生。生生可能饿了，你喂喂他吧，哄哄他吧。说着把生生递给了麻玉华。

麻玉华不但不喂生生，不哄生生，她接过生生，还在生生屁股上抽了两巴掌，说哭，哭，再哭我摔死你个鳖孙！骂罢，抱起生生到自己的卧室里去了。

麻玉华离家出走了。

麻玉华走得无影无踪，谁都不知道她去了

哪里。

麻玉华的出走定是蓄谋已久，她走得有些决绝，一走就没有再回头。

麻玉华是在一个星期天的早上走的，何新成和生生正在睡觉，王国慧正关着厨房的门，在厨房里做早饭，麻玉华就不声不响地不辞而别。

吃早饭的时候，王国慧才发现麻玉华不在家。王国慧问何新成：麻玉华什么时候出去的？何新成说不知道。

王国慧又问：麻玉华干什么去了？

何新成还是说不知道。

王国慧说：什么都不知道，你跟一个死人有什么两样！

吃午饭的时候，麻玉华仍没回来。王国慧给麻玉华打电话，电话通了，无人接听。再打，还是无人接听，自动语音回说：你拨叫的电话正忙，请等一会儿再拨。手握电话，王国慧脑子里悟了一下，马上去麻玉华的卧室查看。查看的结果，证实她的悟是正确的，卧室里原来放着一只红色的拉杆箱，现在拉杆箱不见了。直到晚上，麻玉华还是没有回来，麻玉华的手机也成了关机的状态。现在的人和手机几乎成了一个整体，人在手机在，手机在人在。手机关了机，几乎等于人也关了“机”。麻玉华的手机关机，至少等于对她王国慧关了“机”。

王国慧天天担心麻玉华不会长期做他们家的儿媳，天天担心麻玉华会走，如今麻玉华真的走了，她心里的一块儿石头反倒落了地。想走的人不可勉强留，留来留去是冤仇，要走就随她去吧。

麻玉华不会一个人走，肯定是被别的男人勾引走的。现在的人欲早就失去了节制，像洪水和泥石流一样在街上横流，抵挡起来是很难的。加上麻玉华本身就是一股污水，她不被横流裹走才怪。

让王国慧略感欣慰的是，麻玉华没有把生生带走，把孙子给老何家留下了。生生可是他们家的后代根，唯一的一个后代根，要是麻玉华把生生带走，就等于把他们家的后代连根给拔掉了，那就惨到家了。有一首歌唱得好，叫《把根留住》：“让血脉再相连，擦干心中的血和泪痕，留住我们的根。”根是什么，根是血脉，根是生命延续的根本，根是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