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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知道小耿家境不好,家中有患病急需手术的父亲,姑且留了下来。

吸取了上回的教训,小耿后来就稳健多了,再没犯过那种低级错误。偶尔他也和小耿聊上几句,小耿是岳阳华容县人,靠洞庭,那边也产财鱼。问他为什么不读书了?小耿的脸颊顿时泛起一阵潮红。没钱念了,成绩也一般。小耿低着头说,声音很小。

参加高考了吗?他问。

参加了。

考上了吗?

考了个三本线,学费很贵的那种,没有什么意思。小耿起先局促,后来才逐渐放松,终于敢抬头望着史谦说话了。

他们从没聊过小耿的父亲。女经理说,面试那天,小耿便和她说了父亲的病情。当时也是考虑到这点,就录了他。那时他还没满十八岁,按规矩是不能聘他的。

他留意过小耿几回,上午九十点钟,通常清洁卫生已经结束,桌椅碗筷摆放停当,第一批就餐的客人尚未光临,此时餐厅显得几分静谧,其他服务生们都在玩手机,唯独小耿捧着本书,躲在角落里看。这个细节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觉得这个少年和其他人相比,身上有种特别的东西。他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不甘平庸,不屈服现实,想依靠知识获取更多的东西。

有次他主动问起他父亲的病情。小耿的脸唰地红了。现在病情稳定了吗?他问。小耿嗫嚅着,脸色越来越黑了……医生说要尽快换肾,目前没更好的办法,只能透析……做手术需要一大笔钱。说到最后一句话,他有意停顿了一下,求助似的望了史谦一眼。他装作无意的样子,避开了小耿的目光。他说了些宽慰安抚的话。小耿唯唯诺诺听着,一脸的感激。

服务生的宿舍在新社区的后边,和餐厅尚有一段路程。冬天的某个冷雨天,小耿刚从宿舍出来,忘了带伞,缩着脖子,冻得瑟瑟发抖,冒雨朝餐楼方向走去。史谦在车上认出小耿,停了车,朝他摁了摁喇叭,招手示意他上车。小耿惊讶地望着他,直到他再次招手,才迟疑着拉开车门。

“去餐楼上班?”

小耿哆嗦着嗯了一声。

“上来吧,我载你去。”

小耿受宠若惊,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下雨天,怎么不打伞?”他说。

“忘了带了,想着也近,跑一跑就到了。”

他将暖气开到最大。

“会开车吗?”

“会一点,还没考驾照。”

“开过?”

“赶集时开过我爸的小四轮。”

小耿拘谨地坐着,史谦问一句他便答一句。他猜小耿第一次坐这么高档的车。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温暖和善意,觉得这个老板和其他人不一样,小耿也学会了朝他点头微笑,主动打起招呼来了,脸上也多了几分灿烂。

逢年过节,是餐楼生意最好的时候。洞庭鱼馆的年夜饭提前一个月就预订一空。每到年底,总有一批服务生、勤杂工辞职不干,要回家过年。加薪也挽留不住。腊八那天就有三位辞职。女经理好说歹说,勉强将剩下的人留下。越到年底,人手越紧俏,也越难招到人。

小耿没走。

他问小耿什么时候回家,小耿说今年过年不打算回了。他的声音很轻,很坚定的样子。他没有再多问。

年夜饭更像年终总结,每个人都很卖力,像上紧的发条,一人抵三人使,忙得脚不沾地。几个股东都留在餐楼,按照惯例,要陪员工们吃年夜饭。待最后一拨客人离开,卫生清理工作完毕,已是夜里十点。窗外烟花璀璨,万家灯火,除夕的氛围达到高潮,无数的烟花映红半个夜空。他看见小耿悄悄躲在饭店二楼的露台,忧郁地望着夜空。他穿得很少,套着酒店服务生的小马甲,单薄的身影上得了晾衣架。史谦看了难受,赶紧转移了视线。

年夜饭准备得丰盛。每桌都配了红、白酒及各种饮料。所有人落了座,他照例代表股东致新年贺词,给每个员工发红包。唯独不见小耿,打电话占线,派人去寻了一圈,都没见着。史谦晓得小耿在哪儿,说我去找找。小耿果然还在露台,刚挂完电话,脸颊有泪痕,像是刚哭过。史谦想说点什么,忽然感觉一切都是多余。他将红包递给小耿,拍了拍小耿的肩膀。小耿显得手足无措,还没从刚才的情绪抽身出来,几乎是带着哭腔道的谢。史谦轻轻叹了口气,临时改了主意,又掏出一个红包,递到小耿手上。小耿错愕地望着他,说老板这怎么好……史谦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说这是我私人的一点意思,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小耿的目光感激而局促,几乎不敢和他对视,整个身子都在轻微发抖。这个红包比第一个红包多了一千元,原本是他准备给同学女儿的压岁钱。

回到席间,小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其他股东们都不喝酒,喝饮料。说一会儿还要开车,家人在等他们回去团圆。老板们不喝酒,员工便不好意思放开喝,都只喝啤酒和饮料。只有小耿一个人要喝白酒。小耿说白酒可以喝吗?老板们说当然。那我就开了。大家都不吱声,诧异地望着他。小耿低头开了一瓶酒鬼,问有谁喝白酒?大家都沉默或摇头。小耿便给自己斟满一杯。女经理说,小耿,大年夜的,尽兴就好,不要喝醉啊。小耿嗯了声,仰脖子就干了,吸了口气,说好酒。

象征性敬完一圈酒,其他股东都提前撤了,急着回家团聚。史谦谢绝了同学的邀请,索性和员工们坚持到了最后。女经理特意安排了文娱节目和抽奖,每个人都要求上台表演一个节目。轮到史谦,他本想唱崔健的《一无所有》,想想大年夜的,歌名不讨喜,便改唱了一首周华健的《朋友》。见老板依然陪着他们,员工们也很感动,纷纷过来敬酒。小耿也过来敬他酒。喝了酒的小耿倒是一改以往的木讷,舌头反倒伶俐了,说了一堆感谢他的话。这些话说得特别虔诚、卑微,甚至带着几分下贱。要不是喝了酒,他想小耿是断不会说出这些话来的。他便奉劝,说别再喝了,喝醉了不好。小耿笑了,挥手说没事,我酒量好着呢!女经理也过来劝,你听老板的,先别喝了,上台唱首歌去。小耿说不会唱。回得干脆,一点不像平常的小耿。随便唱什么都行啊,女经理终于把酒杯收了。小耿只好站起来,踉跄着走到台上,挠了挠头说,我真不会唱歌,天生五音不全。底下便起哄,不唱歌,表演个节目也行啊!他又挠挠头,说节目更加不会了。那就来个真心话大冒险!想听什么?他怔了下说。来个刺激点的吧?你都干过啥坏事,快说说!他像想起什么,笑起来,说好,那我讲个刺激点的。

小耿便借着酒劲,讲了九月十五日那天砸平和堂商场和日系车的事。讲得很详细,各个细节都真实有力,带着一股血污和怒气。尤其讲砸日本车的场面时,神情带着几分得意和炫耀,“我们掀翻了好几辆丰田本田,还有一辆据说很贵的奔驰车。”说这些时,他的眼神咄咄逼人,冒着寒光。大家惊讶他竟拥有如此大的破坏力。都听得投入,一时鸦雀无声。这位内向纤弱的少年沉浸在自述里,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浑然忘了眼前是什么场合。丝毫没察觉史谦脸色的变化。

史谦近乎粗野地终止了小耿的讲述。够了!下去吧!众人错愕地望着他,看老板阴沉着脸,神色不快,知道小耿惹老板不开心了。

他的确被小耿不知廉耻的讲述惹怒了。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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