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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涅尔琴斯克的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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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尔琴斯克矿区西起贝加尔湖东岸,东至中国边境,这片横跨1300千米的多山丘、多林木地区是尼古拉一世时期最可怕的流放地。涅尔琴斯克的采矿业发端于16世纪末,第一个银矿冶炼厂于1704年在涅尔琴斯克扎沃德建立,该城位于东西伯利亚首府伊尔库茨克以东1600千米处。这个偏远而荒凉的地区从未吸引过很多自愿劳动者,因此当局是从苦役犯和被征用的农民当中招募矿工的。在18世纪40年代之前,涅尔琴斯克一直是俄罗斯帝国唯一的银矿区,并且在18世纪60年代之前,这里的产量始终不大。俄国参与七年战争(1756—1763年)之后,金属需求量增长,采矿业扩张,这里的产量才开始变大。在1704到1750年的数十年间,涅尔琴斯克只开采和提炼了9000千克白银,但仅在18世纪80年代这十年中,产量就跃升至7.6万千克。到19世纪初,涅尔琴斯克发展为重要的银矿、铅矿、铜矿和金矿开采地以及主要的西伯利亚苦役劳动场所。1

到19世纪20年代,以涅尔琴斯克城的行政中心为圆点,四周分布着7个冶炼厂和20个银矿山。每个劳动场所周围都聚集着定居点,共住有1.7万名工厂工人、矿山雇员和士兵,还有约6000名流放者,其中1/3是苦役犯。页岩和岩石覆盖着矿山上方的山丘。夏天,这些石头上长着一层薄薄的植被,冬天则盖着厚厚的积雪。茂密的树林环绕着定居点,晚上人们可以听到野兽穿林而过的声音。工程师和民族志学者格里戈里·斯帕斯基在1820年记录了他对涅尔琴斯克扎沃德的阴郁印象:“沿着长6000米的下坡路走向这个城镇,仿佛走入一个深坑,在这个深坑里,摇摇欲坠的建筑杂乱地散布在斜坡上。只有来到主街上才可能看到冶炼厂的建筑。”在城镇里面,熔炉喷出令空气难以流通的浓重黑烟;矿工的喊声和诅咒响彻泥土路和破旧的建筑。到19世纪20年代,这些矿山太过声名狼藉,因而亚历山大·普希金在他的诗作《沙皇尼基塔和他的四十个女儿》中把“通往涅尔琴斯克之路”暗指为那些得罪沙皇的人将要面对的可怕命运。西伯利亚的矿山臭名昭著,而在涅尔琴斯克的矿山无愧于这一声名。2

在第一组十二月党人谢尔盖·沃尔孔斯基、谢尔盖·特鲁别茨科伊以及他们的6个同志从圣彼得堡出发3个月后,1826年10月,他们到达布拉格达茨克矿山。玛丽亚·沃尔孔斯卡娅后来回忆,这座矿山是“一个有着一条孤零零的道路的村庄,村子周围是分布着矿井的小山,矿井中含银的矿层已被挖掘……如果方圆50千米的树林没有被砍伐,这本该是个美丽的地方(之所以将树木砍掉,是因为当局担心逃亡的苦役犯可能会藏在林中);甚至连灌木也被砍伐了。冬天,这里十分荒凉”3。

这些十二月党人两人一组地被安置在某个营房的狭窄小库房里,营房由一个大型俄式炉子供热。他们来时带着几千卢布,在涅尔琴斯克矿区负责人季莫费·布尔纳舍夫把他们的钱没收,再分期发还给他们之前,他们可以用这些钱购买生活必需品。这些十二月党人用这些钱让他们的4个警卫为他们效力。叶甫盖尼·奥博连斯基回忆,警卫们“为我们准备食物,安排茶饮,为我们干活,而且不久后就开始喜欢我们,他们成了最得力的助手”。布尔纳舍夫“有点粗暴,但从他的命令中可以感觉到,他想改善我们的境况”。虽然十二月党人被判处作为普通苦役犯在矿山劳动,但东西伯利亚总督亚历山大·拉文斯基写信告诉布尔纳舍夫,他们“不能被累到精疲力竭”4。

尽管有这些相对的优待,但沃尔孔斯基在1826年11月用明显不够淡然的语气给妻子写信:“从我到达这个地方的那一刻起,我就被安排到矿上工作。我白天做着艰苦的体力劳动,休息时间待在黑暗的牢房里而且总是处在极其严格的监督之下,这种监督比我在彼得保罗要塞监禁期间还要严格。所以你可以想象我的命运有多么难以忍受,我的处境有多么可怕。”5奥博连斯基在评价布拉格达茨克的条件时没有那么夸张:“工作本身不那么繁重,但地下的工作条件非常不便:我们必须在一个通向一堵竖直墙的洞窟中工作,要在洞窟里跪着,并根据洞顶的高度变换不同的姿势,还要挥动重6至8千克的锤子。”奥博连斯基回忆:“在地下工作时,我们没有指定的工作量,可以自由选择工作和休息时间;此外,工作在11点结束,其余时间由我们自由支配。”反常的是,在地面上的条件要差得多:“休息日等于遭受惩罚的日子:在闷热、几乎不能转身的牢房里,数百万臭虫和各种令人憎恶的生物从头到脚爬满我们全身,让我们不得安宁。此外还有官员的无礼态度,他们习惯于与苦役犯打交道,把虐待和辱骂我们当成自己的职责。”6

尼古拉一世命令涅尔琴斯克当局严密监管“国家罪犯”,并且每月向圣彼得堡汇报他们的健康状况和精神状态。官员报告,这些人很顺从,但有时会情绪低落。7只有一次,十二月党人一改往日的温顺,愤而反抗。当时,一个工作积极的矿山官员突然下令:当犯人不工作时,牢房要始终锁着。十二月党人想要捍卫自己在自由时间互相来往的权利,并且主张连续十八个小时被关在通风不良的库房里会损害自己的健康,于是开始绝食抗议。一两天后,布尔纳舍夫便出面干预。他希望平息事态,避免这些显赫的犯人出现任何伤亡,因此他命令库房门不必上锁,换下了那名矿山官员,并恢复了之前的管理规范。8

从莫斯科出发六个星期后,玛丽亚·沃尔孔斯卡娅于1827年2月10日到达了布拉格达茨克矿山,见到了早几天到达的叶卡捷琳娜(卡佳)·特鲁别茨卡娅。为了获准见到自己的丈夫,这两名妇女被迫签署了一项保证书,承诺自己每隔三天才能见一次自己的丈夫,而且见面时会有一名军官在场。所有信件都要经过涅尔琴斯克矿区军事指挥官斯坦尼斯拉夫·列巴尔斯基少将之手。沃尔孔斯卡娅和特鲁别茨卡娅不能给丈夫送去任何书面材料或其他物品,不能传播丈夫写来的任何信件。她们只能雇一个男仆和一个女仆。她们与丈夫说话时只能用俄语(不能用法语),而她们以往通常只有在跟仆人和农奴说话时才使用俄语,而且她们的俄语说得不太好。9第二天,玛丽亚被带到矿山营地去见自己的丈夫,这是在谢尔盖于前一年7月从圣彼得堡的彼得保罗要塞出发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起先我什么也看不清,因为营房里太暗了。他们打开了左侧的一扇小门,然后我走进了丈夫的牢房。谢尔盖快速向我走来;我被镣铐的当啷声吓了一跳:我之前不知道他戴着脚镣……看到他的镣铐后,我深受打击,于是我跪了下来,先亲吻了谢尔盖的镣铐,然后亲吻了他。10

沃尔孔斯卡娅和特鲁别茨卡娅一起在矿山定居点租了一个小屋。“那里非常狭窄,”玛丽亚回忆,“我躺在放在地板上的床垫上时,头会碰到墙壁,脚会碰到门。炉子冒烟严重,院子里起风时,炉子就没法用了;窗户上没有玻璃,只有云母。”在布拉格达茨克的头几个月是一段很困难的时期。她们到达布拉格达茨克时身上的钱不多,而她们的女仆迅速抛弃了她们,跟着当地的哥萨克人离开了,而且此时她们二人连最基本的家庭杂务也不会,现在她们不得不开始一段艰难的新生活了。和沃尔孔斯卡娅一样,活泼的卡佳·特鲁别茨卡娅出生于一个非常富有的圣彼得堡贵族家庭,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她的身边总是围满了周密照顾她的仆人。她成长于一座华丽大宅中,据说那里的大理石饰面砖原属于尼禄皇帝,但她现在却要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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