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在重庆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之战


1944年2月22日，延安之行前三月

〔当年美国驻重庆的财政代表绍尔·爱德乐，给他在华盛顿的上司、美国财政部副部长哈利·怀特写了一个报告。报告中说，这次新闻发布会“极大地暴露了中国的时局”。“由于它极富戏剧性特点”，“谨将新闻发布会以独幕剧形式呈上。背景是，（国民党）宣传部长梁寒操是一个无耻的、不择手段的撒谎大王，而外交部副部长吴国桢则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老滑头……”

在罗斯福总统去世之后，副部长哈利·怀特和绍尔·爱德乐都遭到了麦卡锡分子及其追随者一再地审查。〕

新闻发布会上的提问和答复

西欧多尔·怀特（美国《时代》杂志）：（部长先生可否告诉我）对共产党地区的封锁是否仍在继续？

梁寒操（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你讲的“封锁”是指什么？你从哪里知道有关封锁的消息？这消息是从哪儿传来的？

怀特：自1939年以来，我曾到过西安四五次，在那里，我被告知，不可能从西安到延安去，也不可能运去医药物资，军事物资也不能运送……这就是我讲的封锁。

梁：就我所知，像周恩来和他的人去延安，对他们的行动并没有任何限制。十八集团军的运输来来去去，通行无阻。因此，“封锁”这个词似乎不符合实际情况……

司徒尔特·盖尔德（《伦敦新闻》周刊）：自1940年开始，有多少医药物资允许运过去？

梁：我不能提供情况，因为这个问题必须提交国家军事委员会。

根塞·史坦因（《基督教科学箴言报》）：部长先生知道不知道，从国外运来的医药物资是特别送给这一地区的，而那些药品不是被扣留就是被没收？

梁：为了得到细节，我建议你去采访何应钦将军（国防部长）。

布鲁克斯·阿尔金森（《纽约时报》）：假如部长先生反对用“封锁”这个词，有没有其他可用的词？众所周知，人们是不能够随便去延安的……

梁：中国人的态度（对国民党、共产党分歧的态度）是，这件事有点像家庭纠纷，没有必要把这种事公诸于众。从根本上讲，西方人和东方人在看待局势时有一种心理上的不同。我认为，在中国人思想里不可忘记的是，当权人要少说多做。

盖尔德：“封锁”在中国是否被认为是一种行动的表现？

梁：一个好的政府就有必要多做、少说。而在西方，你认为你就应该宣扬你们政府制订的各种规定。这正是心理不同的一个例子。

怀特：我们经常受到美国人民的压力，他们想了解目前的情况怎么样。我希望能获得对我们问题的答复，以便向美国报道，就像中国记者发表有关我们的消息那样。

梁：中国政府禁止回答这样的问题。

怀特：这是一场家庭纠纷？我曾听到一位政府的部长先生讲，共产党完全是一群匪徒、军阀等等。那听起来不像是一场家庭争吵。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没有一个记者被允许发出一篇有关时局的完整通讯。

阿尔金森：十八集团军的地位怎样？它是不是像其他部队一样，是国军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梁：开始它被认为是正规军的一部分。由于出现了不服从命令的事件，由于出现了新情况，便不再给他们给养和装备了……当十八集团军的电台被关闭的消息传出后，情况恶化了，我就此发表了一项声明，宣布这并不是发生了冲突，这一措施对所有电台都是适用的。

盖尔德：当我问是否电台已被关掉，有人告诉我说并没有关掉。其实，我问到的那座电台已经关掉，而且今天仍关闭着。我知道这个事实……我曾被邀请去参观这座正在操作的电台，我接受了邀请，但我从来没被带去看一眼。

梁：后来是关掉了。带你去看一个今天操作，而到第二天就关掉了的电台有什么意义呢！

怀特：日本电台不断广播说，他们和新四军作战，可是在重庆有人告诉我们说，新四军已经不存在了，哪句话是真的？

吴国桢：如果你愿意听日本新闻，那么你去听好了。

梁：在中国，有些拿时局做文章的人是为了达到他们的个人目的。最近在美国《瑞纳德新闻》发表的一则消息中，引用了孙中山夫人的声明。她在声明中向英国和美国工人呼吁说，在重庆的反动分子试图加紧封锁共产党地区，中国正处在冲突的边缘。这是一篇明显歪曲事实的报道。我去问过孙夫人，但她否认了。她拿出来原来的电文，电文如下：

在“中华民国”成立三十二周年之际，我们一定要记住，通向民主的进程如同学习游泳一样。一个人学游泳不能只谈理论，而要下到水里去。以全部精力投入，打击侵略者的人是最尽责的人。美国朋友会积极支持真正对日本作战的所有的人，并在中国帮助建立民主。

——孙中山夫人

在她的电文中并没有像“反动分子”这样的字眼，也没有要求解除封锁之类的词句。我重申，我愿借此机会表明，在将来我会把事情摆在你面前，假如你原谅发言人的话，这个问题就算告一段落吧。

爱泼斯坦：你在声明中讲过，十八集团军一直是作为国军的一部分，直到发生了一个情况，才需要对它停止了给养和装备。请问，已经停止有多长时间了？第二，谈到孙中山夫人发出的电报中讲“美国朋友会积极支持真正对日本作战的所有的人，并在中国帮助建立民主”，我们可否理解，这是一种含蓄的批评，即批评两个部队不是同样受到支持？

梁：关于何时停止的问题，我将在以后回答。情况是共产党自己负责征收赋税，政府得知这一情况后，财政支付便停止了。没有特殊理由来重点谈论共产党问题，在过去两周里，一个军已经从那边撤出了……

怀特：但是，我们已被封锁好几个月了。我们被禁止谈形势。我们拒绝向外发送片面之词。

梁：没有人有兴趣谈论这个问题。为什么我们非要小题大做呢？

怀特：你正是在小题大做。

盖尔德：假如中国政府以数万兵力去封锁另外的中国军队，他们怎能全力打击日本呢？

梁：在每场战争中，你既要在前线打，也需要在后方警戒。

盖尔德：我要问，到底准不准我们去共产党地区？

怀特：假如政府准备发表一个声明，我愿要求共产党也准备一个声明，以便我们同时发出。

史坦因：我们可不可以请延安就形势发表一个声明？

梁：在战时，是不允许一个分裂的政府这样做的。

史坦因：你可不可以允许我发一个电报给延安，要求它发表一个声明？一旦我得到答复，你允许不允许我发表？

吴国桢：我们的制度不允许一个地方政府发表分裂的声明。在你们国家，不是也不准接近奥斯瓦尔多·莫斯利[1]吗？

盖尔德：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陕北的共产党和中国政府的关系如同莫斯利和英国政府之间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