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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别有伤心人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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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盘撤下,要洗手,用人将脸盆架抬上厅,盆中已盛热水,不会放好架子再提水壶灌水。

    洗手后,上一道茶,配以回千。回千是一碟糖果、肉干的零食。

    用人给主人拿上一套什锦杯,什锦是“杂”意,一套五杯,每杯颜色不同,青黄红白黑五色。李尊吾轮换五杯向乡绅敬酒,乡绅回敬。

    喝过一轮,杨放心代表众乡绅表示:“多蒙盛设,实不敢当,好收杯。”李尊吾应答:“岂敢岂敢。”又敬一轮酒,撤去回千碟,再上一道茶。

    茶后,杨放心起身:“今日相扰,蒙赐佳肴,多谢多谢。”李尊吾答:“慢怠慢怠。”每桌乡绅向同桌陪客道谢,陪客回礼:“岂敢岂敢。”

    众人前后出厅,在厅口一停,杨放心道:“不劳远送。”李尊吾道:“再容少送。”

    绕过仪门,直送出正门,方算酒席礼毕。

    天津已没有人抬的轿子,乡绅皆乘骡车而来,道声“得罪”后上车,杨放心领队离去。

    作为第一陪客的学堂总办留下来,跟众人回厅,重上菜盘,重请戏班吹奏两曲,饮酒祝贺宴请成功,名为“洗厨”。

    总办不待洗厨结束,听完一曲,起身告辞,由第二主人阿克占老玉送出正门。戏班退下后,散了用人,厅内剩下武人,顿时礼仪全无,大嚼大喝、猜拳骂街的噪音暴起。

    李尊吾坐上主桌主位,酒劲上头,竟有“功成名就”之感。

    功名喜人,可惜人已老,藏在水晶镜片后面,实实在在地想起最丑姑娘,她的笑眸、她的喉音如刀刮过,疼痛无比。

    全厅猛然一静,李尊吾吓得酒醒,记起自己刚才好像狼嗥般大叫。旁侧的阿克占老玉审慎问道:“李大哥,你是有什么话要跟大伙说?”

    好在有水晶眼镜,可以遮羞。

    捧杯站起:“得意时,是失意始。向胡邻炭要尼姑庵,是个试探,我怕他给。退让,说明有退让的实力,让得越多,实力越大,报复越狠。”

    心知众人扫兴。

    这番话原不打算今日说,李尊吾考虑说句圆场话,张口却是怒音:“京城混混是赵子龙十八枪,天津混混是打门、虎尾鞭――这是你们早知道的事,打门见了,虎尾鞭谁见过?怎么好像世上没有这事了?有人提过一句么?”

    有人小声抱怨:“前段时间,你不让我们参与。”

    啪的一声,此人倒地,昏厥不醒。

    没人看到李尊吾冲过去,仿佛本就在那人一桌。

    李尊吾腰杆挺直,踱步走回主桌。似乎镜后双眼恢复视力。

    是形意拳的燕形――一种低身跳跃法,钻桌底过去的。

    李尊吾:“真敢拿自己当外人啊!他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日武士会成立,倒地者无人去扶。统领群众,在赏罚分明的同时,还须偶尔做一两件不讲理的事。赏罚分明是制度威信,为王道,不讲理是个人威信,为霸道。领导者需要王霸杂用,是以前办镖局的经验。

    李尊吾抬手,准确指向倒地者:“喊用人抬走。”侧头吩咐阿克占老玉:“明天给他包二十块银元做路费,早走早了。”

    一声大笑,站出一人:“李瞎子,我现在就向你领二十块银元,我来天津,是给普门和尚面子,不是来受你气的。”

    李尊吾:“你们都是供养普门的金主,有建庙的财力,还在乎二十块?武士会成立之初,资金有限,是你自己要走,路费自理。”

    那人干笑一声,愤怒之极,大步出厅。

    李尊吾坐下:“还有谁走?”走了三人,稀稀拉拉,一袋烟工夫,又去了五六人。

    约莫剩下十一人,李尊吾:“留下的是冲着普门的面子,还是冲着杨放心给的好处?”

    一人呵呵笑道:“李大哥,别把兄弟们逼得太狠了,我们是觉得前段日子有意思,估计后面的日子更有意思,才等等看。”

    暗示冲李尊吾留下。

    李尊吾起身拱手:“得罪。”

    让阿克占老玉给自己斟了酒,向众人敬一杯后,持杯拿壶,坐到众人中去了。不居主桌,以示平等。

    亲近之后,李尊吾讲出武士会宗旨。

    有人应和:“武士会就像插在混混和官绅之间的楔子,在中间独立、在两头受力,才能保住社会结构不垮,如果武士会成了官绅的延伸,就像楔子成了一截柱子,不是这块东西了,会梁塌柱倒。你是这意思么,李大哥?”

    见众人听懂,李尊吾敬了一轮酒,酒后谈起虎尾鞭,众人纷纷说不知其法。

    李尊吾:“我也是年轻时,听师父聊过一二句,闯荡江湖从未见过,原以为世上绝了这东西。”

    刀剑对敌,讲究轻磕轻碰。刀与敌兵器的碰法叫“刮”,像刀片刮鱼鳞,只在表面作力,用刀背将敌兵器带偏一点就好;剑与敌兵器的碰法叫“洗”,不用两侧刃口,以剑中央隆起的剑脊碰,一碰上就滑走,犹如以皂洗衣。

    鞭是手柄上一根铁棍,竹节棱角,硬磕硬碰是刀剑大忌,却是用鞭大法。一个好鞭手,以四尺之鞭,可以使出丈二大枪的砸撞力道,古战场上,枪杆一抡,可以将奔马抽倒。

    李尊吾:“知道为何?”

    右手拿起一根筷子做持鞭状,左手抬在左肩前,每抡出一鞭,左手位置高低变化:“说是鞭法,其实还是枪法,鞭等于是枪杆的前半部,两手之间等于是枪杆的后半部,只不过这段枪杆是虚的。看似右手使鞭,其实左手用的劲更大。”

    众人叹服。李尊吾笑道:“精微处我也不知,这只是鞭法最粗略的原理,大伙日后碰上混混鞭手,攻击其空着的左手,或许是取胜之道。”

    一声椅子倒地之响先于众人赞声。

    一人跳起,着魔般挥舞筷子,在体验鞭法,嘴里嘟嘟囔囔,犹如犬吠,细辨是一串串“好好好”。

    李尊吾转向阿克占老玉:“怎么――让邝恩貉也来喝酒?他不是武士会的人。”

    阿克占老玉:“他……在我隔壁养伤,不叫他不好。”

    李尊吾:“听这动静,伤早就好了。装病至今,实在可恶。”众人眼前一花,李尊吾已到邝恩貉身边,连环两脚踢出,邝恩貉跌到厅口,左袖甩在身后,形状古怪,应是臂骨已断。

    邝恩貉单手将身体撑起,大喊一声“师父”,冤屈悲怆之极,众人听得心悸。

    李尊吾语音冰冷:“别耍赖,你我不是师徒,你的心机太重,一听到你声音,就觉得恶心。再不滚,踢断双腿,爬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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